一听要给钱，周玉翠目光闪动，生怕苏大勇心软不好多要，忙不迭地抢在前面说话。
  “你们父女两个闹成这样，我这听了心里也不舒服。可云叶你要理解，你爸把你养到十几岁，不容易呀，这一年年的，每年至少得三十块钱。你今年也十五岁了，算下来就是四百五。招弟九岁，开销和你差不多，加在一起就是七百二十块。这样，二十我们也不要了，你还七百就好。”
  七百？
  七百你个头呀！
  周玉翠这个女人，不只是坏，骨子里还透着一股贪婪。
  一趟集市走下来，1977年什么物价苏云叶可是闹明白了。
  原来那个苏云叶，每天三顿饭就半个窝头，甚至有时连半个窝头都吃不上，只能喝少得可怜的一点棒子面糊糊，伙食费一个月有一块钱了不起了。
  至于她和招弟的学费，那都是贺娟去地里上工，一个人干一个半人的活儿，硬生生挣出来的。
  为了让女儿们上个学，她还得时不时遭受苏大勇的拳打脚踢。
  后来苏云叶辍了学，家里只剩下招弟一个人念书。
  等苏大勇死活要离婚，把娘仨个赶出家门后，她们就再也没花过苏家一分钱。
  不仅没花钱，苏奶奶和苏大勇还时不时跑到她们住的土坯房，把贺娟同‘苏云叶’赚的辛苦钱抢掠一空。
  周玉翠怎么好意思把话说出口的。
  也难怪会抢别人老公，这女人脸皮真是厚的城墙都赶不上。
  “对，就是七百！只要你拿出七百块钱，过去的事一笔勾销，以后我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听见媳妇为自己争取到七百块的巨额赔偿，苏大勇眼睛都亮了。
  他当然知道苏云叶根本拿不出来这么多钱。
  可苏云叶还有彩礼呀，只要她嫁了人，拿回来的彩礼正好可以给他当补偿。
  别人家他不敢说，但若是她愿意给大柱做媳妇，这个钱数生产队长家估摸还是给的起的。
  他心里的小算盘，苏云叶怎么会看不破。
  这个畜生还打着主意，想把她往火坑里推。
  苏云叶眯了眯眼睛，眼底的怒意仿佛一簇小火苗，隐隐跃动着。
  “苏大勇，我只问你一句话，我和招弟这些年，真的有花过家里七百块钱吗？”
  “这……”
  在苏云叶仿佛看透一切的视线下，苏大勇有点心虚。
  周玉翠紧挨着苏大勇站着，她左手臂贴着苏大勇的手臂，动作幅度极小地伸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
  苏大勇立时会意，咳嗽一声：“你吃我的用我的，当然有七百了……”
  “你胡说！不可能……不可能花那么多钱！”
  贺娟再也听不下去，努力克制住对苏大勇发自骨子里的恐惧，拼命朝他喊了一句。
  “你再说一句试试！”
  苏大勇说着就要扬拳头。
  来自经年累月被暴打的恐惧，令贺娟眼眶微红，嘴唇发白。可她咬着牙，站在苏云叶身侧，强忍着一动没动。
  苏云叶扭过头看到贺娟的模样，立即探手捏住她的手掌，示意她安心。
  周玉翠和苏大勇的那点小动作，怎么能逃得过苏云叶的眼睛。
  她心里冷笑，这两个又蠢又贪的货色，可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他们想算账，好，那就把这些年的账好好算一下。
  转过头，苏云叶又重新面对苏大勇和周玉翠。
  “既然是算账，那就不能光算我们这些年花掉的钱，为家里出的力自然也得算上。”
  听到出力两个字，苏大勇脸色立时起了变化。
  苏云叶没管，继续往下说。
  “我早早辍学，帮家里挣工分，已经一年半了。这一年半内我没有休息过一天，每天都去上整工。一个整工拿6个工分，抵五毛钱，少说也挣了二百多块。这还没算上过去上学时，放学或者放假，给家里挣得那些工分。
  再说招弟，她也每天趁着放学后，给队里放牛挣2、3个工分，这些全都加一起，你自己算算，究竟有多少钱。这么多的钱，我和招弟从来没见过，全都落在你手里。还有我妈，辛辛苦苦给你们苏家干了十多年的活，挣得工分有多少，就不用我再细算了吧。
  要算账，行，那就把这些都算清楚！算完之后，我们花了苏家多少钱，我们给。可我们为苏家赚了多少钱，你也得还给我们！”
  苏云叶每说一句话，苏大勇脸色就变一变，到最后整张脸都不是个颜色了。
  他万没料到苏云叶会有这种心眼，竟和他掰扯得清清楚楚，用这种方法来对付他。
  苏大勇心里自然知道，贺娟娘仨这些年开销少，赚的多，若真是细究起来，他绝对还得倒找钱回去。
  可想从他的衣兜里往外掏钱，那是绝对不干的。
  “你混账！”
  苏大勇一横眼睛，打算耍赖。
  “从来只听说老子和闺女算账的，啥时候竟有你这孽种，跟老子算账的！还不快点给我滚，别在我面前碍眼！”
  说完，他就撸胳膊挽袖子，那架势又要预备打人。
  围观群众都看不下去了，为苏云叶娘俩打抱不平的声音不断传进苏大勇耳朵里，他转开脸，就当听不到。
  反正今天丢人已经丢到姥姥家，他也不在乎这点了。
  人都丢尽了，再丢钱怎么能行！
  苏大勇的反应全在苏云叶预料之中。
  苏云叶微微扬起头，唇边浮起一抹冷笑：“苏大勇，你忘了上次被菜刀砍的滋味了？还想再来一次？”
  说着，她眼神似有若无的瞟向旁边一家卖肉的摊位，那摊位上，正摆着一把明晃晃、无比锋利的砍肉刀。
  苏大勇瞧见了她视线所落之处，脑子里立刻涌起上回被她拿刀砍的恐怖记忆。
  这丫头就是个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还有儿子要养，可不能跟这种玩命的小王八蛋对着来。
  苏大勇想耍横的心，顿时消去了大半。
  “你别乱来啊，砍人可是要坐牢的。你敢再动我一下试试……”
  他嘴里嚷得厉害，实则心里突突地猛跳。
  “苏大勇，你还敢欺负我姐和外甥女！”
  猛地，一道高声呼喝自人群里传来，同时一个穿着蓝黑色粗棉布上衣的年轻人，三两下挤过人群，大跨步走来，面向苏大勇挡在了贺娟和苏云叶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