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翻个身：“哎呀，那有啥好奇怪的。姑娘大了，自然性格就变了。再说女大十八变，变成啥样都不奇怪。”
  郭凤珍差点没被自家男人给气乐了：“你傻呀！女大十八变，说得是这个吗？人家说得是姑娘越来越水灵。你家云叶那长相可没啥大变化，还是黄不拉几一丫头片子，瘦得风一吹能倒似的。我说的是她的性格，还有这里，变化太大了。”
  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虽然熄了煤油灯，黑灯瞎火的，但借着外面的月光，贺明还是看清了媳妇的动作。
  他无奈地说：“你呀你，就别瞎操心了。咱们都好几年没见着云叶，还不行人家越大，脑子越灵光吗？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云叶懂事了，能帮着大姐一块赚钱养家，以后你也不用再担心她们贴上咱家，占什么便宜……”
  “贺明，你还有良心不！”
  郭凤珍立刻炸了锅，声调猛地扬了起来。
  “你小点声，小点声。咱们有话好好说。”
  她这一炸锅，贺明立马急出冷汗来。
  院子就那么大点，声音一大难保贺娟那边听不见。
  若是让姐姐和外甥女她们听了去，自己可就太丢人了。
  郭凤珍还来了劲，一掀被子坐起来。
  “贺明，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就担心她们占便宜了？我那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要是咱家日子光景好，我至于么我！谁不想大大方方招待亲戚，可连孩子都饥一顿饱一顿的，我能咋样？眼瞅着又得给他们张罗下学期的学费还有口粮，你贺明大方，学费和口粮你自个儿想法子去！”
  “不是……你别气……我不是那意思……”
  贺明气势更短了，支支吾吾几句，再也不敢多说啥。
  “那是啥意思？”
  郭凤珍不依不饶道，她又在炕上坐了半天，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半晌，她忽地开口：“我也算看明白了，日子再这么过下去，太没指望了，能把人给憋屈死！我想好了，就听你这一回，明天晚上的会，咱们去开。手印，咱们也按！我就不信了，全都按了红手印，那以后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能傻透腔往外说去？
  只要没人说出去，公社就发现不了，咱们就能跟着队里一起干下去。为了能让孩子们有好日子过，咱们拼了！”
  顿了顿，郭凤珍又道：“咱大姐是能靠得住的，将来万一咱俩都出了事，把孩子们托付给她我放心。”
  屋里一时静的落针可闻。
  半晌后，贺明猛地翻身坐起，一把将郭凤珍搂进怀里。
  “谢谢，媳妇，谢谢你。”
  激动之下，他声音都变了调。
  郭凤珍猛地捶了贺明一把，羞臊道：“行了，老夫老妻的，还整这肉麻干啥！还不赶紧睡觉，明天好多事要办呢。”
  事关贺家未来的一件大事，就此尘埃落定。
  逢着农历三、六、九，是镇上集市开张的日子。
  到了二十号，农历初三这天，一大早苏云叶就起来了。
  前一天晚上，她睡前一直惦记着今天要去集市上摆摊的事，整宿连做梦都是在卖凉皮。
  等睡醒觉，她不由觉得好笑。
  前世，手下两间资产数百亿的公司合并上市时，前一宿她也睡得挺好。
  重生一回，反而瞻前顾后，小心翼翼起来。
  郭凤珍这几天不知怎地，看见她们脸上不像之前那么冷着脸，有了笑模样。
  昨天她还特意告诉贺娟，早饭别做了，和他们一块儿吃。
  贺娟不大好意思，本想拒绝，苏云叶正好在旁边，替她应下了。
  郭凤珍态度转变的原因，贺娟不知道，可她知道。
  这位大舅妈，看来是把自己的话听进耳朵去了。既然她愿意主动伸出橄榄枝，她们当然要接过来。
  吃罢早饭，苏云叶跟着贺娟一起，挑起前天晚上拾掇好的两个挑子，就出发了。
  苏招弟身体养好，前几天就开始回到公社小学去上学了。
  今天一大早，她匆忙吃了早饭，就挎着书包同贺文宝、贺晓英一块儿上学去了。
  临走前，苏云叶又答应她，回来给她买好吃的。
  小家伙高高兴兴地，笑得眼睛都快瞧不见了。
  两个挑子，苏云叶跟贺娟一人挑一个。
  一个挑子里装着蒸好的一厚叠土豆凉皮，都在搪瓷盆里码得整齐，另外还有一张小菜墩。
  另一个挑子里则是郭凤珍给提供的几个大海碗，到时用来给食客们装凉皮的。
  除了大海碗外，还有筷子、菜刀、装油辣椒的罐子以及其他作料等。
  贺娟心疼女儿，特意挑了稍重的那个，把轻的留给了苏云叶。
  可即便挑着更轻的那个挑子，才走没多大会儿，苏云叶便开始觉得右肩膀火辣辣的疼。
  虽然眼下这具身体干惯了农活，但估摸着挑扁担的时候并不多，现在扁担在肩膀上一颤一颤的，她只觉得肩头皮肉都要被磨烂了。
  苏云叶咬牙硬挺着。
  看出她走得艰难，贺娟心疼地靠到她旁边。
  “来，把担子给妈，妈帮你挑一会儿。”
  苏云叶嘴唇抿得紧紧的，下死力摇了摇头。
  她必须得依靠自己。
  去镇上的路这么长，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次次都能碰上牛车，只能靠她和贺娟两人挑着担子去赶集。
  未来要挑担子的日子还长着，她总得撑过去。
  只要熬过去最初这几次，等肩膀上磨烂的地方结痂长茧，以后就不会再疼了。
  磨烂就磨烂，烂了才会长新皮，才会早点生茧子。
  只有对自己够狠，才能挑战任何不可能。
  苏云叶目光沉了沉，艰难地迈步朝前走去。
  等终于到了镇上集市时，初夏微凉的天气下，苏云叶已是满头大汗，不知擦了多少回。
  她内里的衣裳都湿了，肩膀疼得已经麻木，早就没了知觉。
  母女两个出发的早，来到集市上时，过来摆摊的摊贩还没多少，苏云叶瞅准上次就看中的一个好位置，抢先把地方占了下来。
  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可她们的土豆凉皮再好吃，这也是第一次摆摊，还没人吃过她们的凉皮。
  用后世的话说，她家的土豆凉皮口碑还没有发酵开，远没到即便在犄角旮旯，也有人特意找上门的程度。
  因此占据一个好位置，就显得尤为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