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作为医生的责任感让她留了下来：“那这两种方案，你们是选择那一种？”
  不用说，她们肯定是选择重建通道的，把好端端的生孩子的器官切掉，那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对于她们这个选择，林辰歆毫不意外：“那有几点我要跟你们说清楚的，第一，做这个手术你会吃很大的苦头。”
  她看着邓丽华说：“比一般的手术要痛苦很多。第二，即便承受了极大的痛苦，治疗到最后也有可能会失败，如果失败，就是白遭罪了，而且你们还得重新选择是再次进行手术，还是切除子宫。”
  “那，如果不治呢？”
  “不治的话你腹痛的情况会越来越严重，甚至引发严重感染危及生命。”
  “不过这事也没有那么着急，你们可以回去再好好考虑一下再做出决定。”
  林辰歆也知道，这种情况太过罕见，一般人都得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接受自己天生与众不同的事实，做这个决定没有那么容易。
  邓丽华低着头，两只脚尖互相搓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般地抬起头：“林医生，那我要是那个手术做成功了，是不是就能跟别的姑娘一样，可以结婚生孩子了？”
  “是！”林辰歆肯定地回答。
  “那我要做这个手术。”小姑娘的目光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冲动。
  在这个时候，也许她想象不到自己即将承受的是什么样的痛苦，对她来说，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她跟别人不一样。
  谁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人群中的异类。
  说完，又扯了扯赵大娘的袖子：“妈，可以吗？”
  赵大娘最关心的当然还是手术费的问题：“林医生，那这个手术贵吗？”
  “不会太贵。”这个手术其实操作难度不算大，最主要的是术后的护理，当然这些收费都不会太高。
  赵大娘咬咬牙：“就算贵也没关系，就算是砸锅卖铁，咱也得让咱们家姑娘像个姑娘的样子，不然她这辈子可就完了。”
  “那行，我跟你们说说这个手术的具体做法吧！”
  在后世，再造手术主要有三种方式，直肠替代、外y皮肤替代和胎膜替代。
  前两种手术操作复杂，耗时长，需要更先进的医疗设备和技术，但成功率高，预后好。
  可是在如今的技术水平条件下，陵川医院暂时还进行不了前两种手术方式。
  唯一能做的就是胎膜替代，这种手术方式相对来说简单易行，但术后恢复非常麻烦，而且失败率高。
  这也是林辰歆第一次说出这么没有信心的话的原因。
  其实林辰歆也有点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她从来没有这么唠叨过，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讲解手术风险和可能发生的后果。
  但很明显，这对母女并没有怎么听见去，她们似乎满身心都沉浸在对林医生的信任和病可以治好的兴奋中。
  林医生说的这些风险，她们并不觉得会比在脑袋上开一个洞更严重，林医生连在脑袋上开一个洞的手术都能做成功，还有什么不能成功的呢？
  考虑到小姑娘的隐私，刘主任并没有像以往遇到的疑难杂症一样，将这个病例作为教学案例公之于众，甚至都没让其他医生一起观摩手术的进行，这个手术是刘主任陪着林辰歆一起做的。
  手术的操作过程其实并不复杂，手术中要用到的胎膜材料对妇产科来说也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
  从新鲜的胎盘上取下胎膜，浸泡在生理盐水中，一点一点地将其他组织搓洗干净，只留下柔韧的胎膜即可。
  然后还有油纱条，整卷的绷带散开，均匀涂抹上凡士林，来回折叠好放在托盘中，送去消过毒就可以了。
  简单来说，这个手术就是在原本有y道的地方开个口，然后钝性分离盆底组织，在组织间隙形成一个腔道。
  然后把清洗干净的胎膜平铺覆盖在洞壁上，缝合起来。
  最后在洞内填塞满油纱条，以防止组织黏连愈合。
  这样几天之后，胎膜就会坏死液化，这时候要一直填塞油纱条，直到空洞上皮粘膜化，生长逐渐减慢，直到停止。
  这样，一个人造的通道就形成了。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林医生，手术成功了吗？”刚从手术室中出来，赵大娘就急切地冲上来问。
  林辰歆点点头：“手术很顺利，现在的关键是术后护理。”
  赵大娘连连点头：“我会好好照顾好她的。”
  术后第一天晚上还是比较好过的，病人的身上留置了尿管，麻药的药性暂且也还没过去，没有太过剧烈的疼痛。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林辰歆去看邓丽华的时候，小姑娘已经醒过来了，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还不错，羞怯地笑着向林辰歆道谢。
  “疼吗？”林辰歆问。
  “还行。”小姑娘小声回答。
  林辰歆摸了摸她的头：“真正的战斗还在后面的，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了，加油啊！”
  邓丽华乖巧地点头。
  该换药了，解开包扎的绷带，伤口情况看着还不错，林辰歆一边轻轻地用碘伏进行消毒，一边随口跟邓丽华聊天：“上过学吗？读到几年级啊？”
  “平时在家里都喜欢做些什么啊？”
  趁着小姑娘专心跟她说话的期间，她突然动手，取出填塞的油纱卷。
  “啊！！”邓丽华发出一声凄厉和尖锐的尖叫声，整个人猛地一缩，两旁早已做好准备的护士连忙用力按住她的双腿，不让她躲避。
  “我尽量轻点儿，你忍一下，很快就好了。”林辰歆一边说，一边加快手里的动作去夹取油纱卷。
  邓丽华持续地发出尖利的惨叫声，声音高亢得几乎能刺穿耳膜。
  在外面等待的赵大娘的心一下子就抽了起来，慌不择路地抓住一位路过的医护人员就问：“怎么啦？我闺女这是怎么啦？”
  正好刘主任路过，便安慰她：“没事的，林医生在呢，刚开始换药确实疼了一点，必须得熬过去的。”
  换药室里，林辰歆终于把油纱条全都抽出来了，但这还没完，她还得继续深入腔道去探查宽度和深度。
  接着，还得一下又一下地扩张伤口，继续往里填塞着似乎永远都不会有尽头的油纱条。
  小姑娘的尖叫已经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大哭，凄惨的哀嚎。
  旁边帮忙按腿的护士都把头转开，不敢去看她的脸，人间惨剧莫过于此。
  林辰歆看着镇定，实际上背后和额头上全都是细汗，但不管小姑娘叫得如何凄惨，她都必须用尽力气将油纱条填塞得极为紧实，稍有不忍，那她前面所受过的罪就白受了。
  终于换完药，邓丽华像是死过一轮，脸色惨白地瘫在病床上，目光呆滞，像一个受尽□□的破布娃娃。
  赵大娘坐在一旁，不停地抹着眼泪：“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明天我安排我们这边的医生换药吧，你就不用上来了。”刘主任对林辰歆说。
  本来换药这种事，任何受过专业训练的医生都能做得很好，本就不必要林辰歆亲自动手。
  林辰歆悄悄地吁了一口气，答应了，其实她自己也不想再受这个罪了。
  第181章
  没想到第二天, 妇产科的护士还是跑来找她了：“林医生，你还是来帮帮忙吧，邓丽华她不肯让别人给她换药啊！”
  林辰歆愣了愣, 最后无奈地说：“行，我去看看吧！”
  来到病房，邓丽华像是一只被群狼虎视眈眈的小白兔, 眼中都是惊恐, 紧紧地抓着被子缩在床角，见到林辰歆就像是见到了救星, 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林医生！”
  林辰歆走过去, 弯下腰, 语气温柔：“怎么了？”
  邓丽华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林医生, 我害怕。”
  “我知道，很疼，对吗？相信我 , 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今天我们如果不好好换药, 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林医生，还是你来给我换药可以吗？”
  “可以的，我来吧！”
  又是一阵鬼哭狼嚎似的凄厉呼喊, 外面走廊上路过的群众听着都皱起了眉头：“这咋回事啊？里面在生孩子吗？”
  “这又不是产房, 产房外边也没有叫得这么惨的。”
  “妈呀，难不成这比生孩子还疼？”
  林辰歆看了邓丽华伤口的情况, 有点欣慰：“情况不错，明天开始, 就可以用模具了。”
  所谓的模具，是一截打磨得圆润光滑的圆柱状木头, 用来代替油纱卷放置在伤口中，以起到阻碍伤口愈合，保证腔道存在的作用。
  在手术后，邓丽华必须要每天二十四小时佩戴模具一年以上，才能保证腔道成型。
  在这期间，模具每天更换、清洗、消毒都非常关键，这一年的时间，小姑娘可以说每天都是在受刑了。
  谁听了都会面露不忍之色，但没有办法，为了让她以后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只能这样做。
  每次换完药，赵大娘都对着林辰歆抹眼泪：“林医生，你说我闺女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摊上这个病了呢！”
  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人造腔道的表面越来越坚韧，换药时的痛苦也逐渐减轻了，妇产科外面的走廊上，也不再每天固定时间飘荡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凄厉呼喊声。
  林辰歆也渐渐能够放手让别人去护理照顾邓丽华了。
  再过一段时间，邓丽华开始自己学习着放置模具，学习配置消毒液，对模具进行消毒。
  又过了两天，终于可以出院了。
  林辰歆特地腾出时间过来送她们母女俩，邓丽华岔开双腿，弓着腰，在赵大娘的搀扶下艰难地走路。
  看见她过来，邓丽华抬起头，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汗珠，勉强笑了笑：“林医生。”
  林辰歆温柔地扶着她的手臂：“还有些疼痛和难受是正常的，回去以后自己好好注意卫生，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要立刻回来医院，知道吗？”
  “我知道了，谢谢林医生。”
  看着母女俩佝偻着身子慢慢远去的背影，林辰歆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没有以往送痊愈的病人出院时的轻松，心里沉甸甸了，只能说一句，姑娘，希望你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林医生，快回家看看吧，有人来找你呢！一对年轻夫妇，还带着个小孩！”
  “是哥哥和嫂子！”林辰歆惊喜，转身飞奔往家属院的方向跑去。
  本来从凤尾岛义诊回来那几天，哥嫂就应该来了，后来因为哥哥那边突然有工作任务耽误了几天，到现在才终于来了。
  哥嫂的到来，像是冲破雾霾的阳光，又像是一阵清风，将这段时间以来笼罩在林辰歆心上的郁气统统都吹散了。
  “姑姑！”小侄子过完年已经满四岁了，能记得人了，在家里爷爷奶奶总给他看姑姑的照片，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兴奋地大声喊着，朝林辰歆跑了过去。
  林辰歆蹲下来张开双臂，差点儿没被冲过来的小胖墩给撞倒，用力把人抱了起来颠了颠：“小家伙，平时肯定吃得不少吧！”
  小家伙不好意思地推了推她的胳膊，挣扎着想要下地：“斌斌长大了，不用抱了，不能累着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