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们的武器都……”看见白芝冷下去的脸，外勤立即改口，“我这就去想办法。”
  联合部内部已经被炸得一团乱，所有的武器和文件全都在爆炸里损坏或是被掩埋，包括备用的驱逐无人机。所以外勤只能从其他地方调过来。
  江寂环顾着周围，大部分外勤都去捕捉逃脱玩家了，只留了几个看守现场。边上的空地上聚集了几个灰头土脸的分析组人员，旁边直挺挺地摆放着十几具血淋淋的尸体。
  这次爆炸，死亡最多的就是分析组的人，因为唐同往他们办公室里扔了炸弹，而这群人既没穿作战服，又没有好的体力，爆炸来袭的时，很难逃脱。
  几个分析组旁边蹲着几个被抓回来的玩家，由赶过来支援的治安部人员看守。
  江寂目光一一扫过现场，确定没有看见两个副部长。
  白芝回来后，先是确定了现场情况，然后指挥着剩下的人，不要闲在这里站着，马上追查炸毁联合部的玩家踪迹，还有回联合部废墟去找被炸开的资料，就算大部分都已经损毁了，但还是要找。
  她这边没忙完，通讯又来了。
  江寂看见她焦头烂额地连续接了好几通电话，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不知道今晚白芝还能不能回家休息。
  想着，没事做的江寂到不远处的便利店买了两瓶冰水。
  等他回来，白芝已经进了被炸的联合部。江寂跟了进去。
  联合部以前是异种研究中心，尽管内部被炸毁严重，但主体构架没有完全坍塌，尤其是二层的玩家观察室，江寂没在这边转化过爆/炸/物质，保留得最为完整。
  大部分玻璃都没有开裂。
  白芝就站在一个观察室外，精致的妆容也盖不住她脸上的憔悴和灰败。
  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被撤职了，不过江寂想，她如果被撤职，对于她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因为江寂要杀的是联合部部长，而不是名字叫白芝的这个人。
  “白部长。”江寂把冰水递过去，“要不要喝点水？”
  白芝摇头，她看着前面铺着一层灰的玻璃，忽然问道：“江寂，如果让你再去一次类似火焰军基地的地方，里面到处都是感染者和异种，你还有把握能带着我活着离开吗？”
  江寂反应过来，直接问道：“我们是要去废土区了吗？”
  白芝脸色惨淡：“对。”
  她揉了揉额头，又把江寂手里的水拿过去，喝了几口后才说：“第四轮游戏结束失败后，快乐教联系了联邦政府，表示游戏会中断结束，是因为他们的神明惩罚了玩家，而他们的神，手里不仅掌握着能彻底结束游戏的办法，也掌握着打开两个世界通道的钥匙，他们以此要求联邦政府与他们合作。”
  江寂道：“快乐教的神真的能带来这么大的影响力吗？”
  白芝面露茫然：“我也想知道……这世上真的可能会有神吗？这根本就超出了科学的范畴。”
  “我觉得异种这种生物，以及超能力也挺超出科学范畴的。”江寂道。
  白芝一笑：“也是，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们要考虑的事，重点是联邦现在决定要跟快乐教合作了。”
  江寂道：“这不会很危险吗？我不觉得快乐教会免费提供给我们任何东西，而且我感觉他们很危险，万一传染病扩散到第一区，然后又出现那种巨大的肉块怪物，会有很多人死。”
  “所以一开始联邦是没打算同意的，他们不想受制于一个小小的第四区教会，如果快乐教说的是真的，联邦只想拿到打开两个世界通道的办法，而不是屈尊跟一个三教九流的东西合作。”白芝揉着额头，“但联合部被炸，催化了联邦做出决定。”
  江寂道：“我不觉得这是明智的，说不定这又是个陷阱。”
  “是啊。”白芝露出无奈又压着怒火的苦笑，“所以现在我们要去面对危险了，我被派去跟快乐教谈合作。”
  江寂沉默了。
  他实在没想到事态会急转成这个样子。
  联合部的后续计划被打断，江寂的同样被打断了，他得重新安排后续计划。
  而且不论快乐教是带着什么样的目的跟联邦政府合作，江寂都不能让他们合作成功。他可不想永远留在这个压抑的赛博世界里。
  比起在这里面卖命打工，他更喜欢现代世界的轻松又安全的氛围。那才是人应该生活的世界。
  片刻，江寂问道：“那我们过去，能带多少人，可以把联合部地下的重型机甲裂天带过去吗？”
  “我倒是想。”白芝苦笑，“裂天是封禁机甲，联邦不可能为我们驱动它，这次去废土区跟快乐教接触，我最多只能带一个外勤组。”
  江寂道：“那太危险了，上次清剿火焰军基地都不止这么几个人。”
  白芝捏着矿泉水瓶，她深吸了口气，慢慢恢复镇定：“现在你先去找个酒店休息吧，不出意外，明天我们就会动身去废土区，还有你通知一下贺风他们，让他们也做好心理准备。”
  ……
  江寂就在联合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开好房，他坐在单人床上，开始想接下来怎么办。
  现在杀掉白芝显然不是件有利的事，反而可能会让江寂没法参与明天废土区的行动。
  联邦政府跟快乐教合作是早晚的事，打开两个世界通道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对于联邦政府来说，只要能打开，他们就能在现代世界里拿到绝对的统治力。
  而以财阀家族的尿性，大概率会把现代世界变成联邦的第五区。
  从时间线上看，现代世界在前，赛博世界在后，搞不好赛博世界就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两个世界的通道被打开，矛盾之下爆发了战争，继而导致人类社会的崩溃。
  而拥有大量高新科技的赛博世界，得到重建联邦政府的机会。
  江寂正想着，游戏系统忽然道：“你的猜测很合理，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人类社会的确崩溃过一次，不过是因为核战争，是人类自己造就出的赛博世界，与游戏无关。”
  江寂问道：“如果两个世界的通道真的被打开，一条时间线上的不同世界互相影响，不会造成时空上的崩溃吗？”
  系统道：“你指的是祖母悖论吗？以现在人类的认知来说，一个人的确不能回到过去，并杀死他的祖母，但这只是人类这个群体的认知。但事实上，从高维空间往下看人类生活的三维空间，时间并不是一条笔直的线。你可以简单理解为，从高纬世界往下看，三维世界的前后时空，是可以在兼容的情况下，同步发生改变的。”
  “但是，这个改变有一个阈值，高于这个阈值，同步改变就会失去控制，从而诞生无法预料的影响。也就是说，如果这个改变非常‘微小’，那两个时空之间可以同步但不崩塌的继续运行。而高于阈值，那么这条时间线上的所有时空，都会崩塌。具体原理我也无法理解，因为我只是囿于三维世界的人类造物，一堆人造的高级算法而已。”
  江寂敏锐问道：“所以这个游戏，真的是高维世界的娱乐场吗？”
  系统：“并不，只是建立在高维世界的帮助之下。”
  江寂消化了一会，游戏系统来自比赛博世界更往后的未来，而那个未来里，出现了“高维世界”，它帮助了未来的人类，并建立起了这个《3555赛博游戏》。
  “为什么？”江寂问道，“这个高维世界，为什么要帮助我们这群小小的人类？”
  系统轻声道：“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江寂知道了：“至高神吗？”
  “对，也不对。”系统道，“实际上，出现在地球上的至高神，只是这个敌人极其微小的一部分。具体形容的话，大概只是祂的一个细胞，而异种与感染者，以及蠕虫制造者，包括已出现的那个肉块怪物，都是为了这个大细胞服务的‘线粒体’。当然，这只是比喻，实际上它们的构成与运行比这更复杂。”
  “这就是说，完整的敌人非常强，远远超过人类的‘神’这个概念，”江寂喃喃道，“所以位于三维之上的高维世界，才会不惜联合小小的人类，共同抵抗这个敌人？”
  “是这样。”系统道，“宇宙很大，而宇宙之外，还有更大的世界。与它们比起来，人类渺小犹如砂砾。”
  江寂垂着眼，没有接话。
  系统却好奇问道：“江寂，你会因此而悲观吗？”
  “什么？”江寂道。
  系统道：“悲观自己的渺小，”
  江寂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因此悲观？宇宙再大，也不影响我好好活着。”
  系统笑道：“你比我想象中更加冷静。那么，现在你打算做什么呢？如果联邦政府与快乐教达成合作，那两个世界的通道，有极大概率会被打开，到时也许人类的整条时间线都会崩塌。”
  “这还用问吗？”江寂道，“当然是想办法阻止了，不然崩塌之后，我也会死，不是吗？”
  系统轻轻一笑：“我以为你会说你想保护现代世界，因为那个世界的环境更符合你的生活需要。”
  “我很好奇。”江寂手指轻敲着自己的膝盖，“未来世界的科技，难道不会比赛博世界更加先进吗？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弄出一个赛博游戏来？就算游戏可以在阈值内改变未来，让人类社会更加和谐美好，但就像事实那样，人类社会再怎么先进强大，它还是宇宙中的砂砾，它能提供的力量有限。”
  江寂顿了一下：“所以为什么一定要有这个游戏？”
  系统沉默了片刻，无奈道：“我本来计划在更加合适的时候告诉你答案，但就像人类的老话，计划赶不上变化，也许现在也是告诉你答案的时候。”
  系统轻声叹息道：“因为一千五百年后，人类已死。”
  江寂猛地怔住，人类已死？
  什么意思？
  一千多年后，地球上没有人类了吗？那游戏系统又怎么会存在？
  人类全都变成电子意识了吗？
  “江寂。”系统道，“去月球基地吧，在那上面，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第117章
  江寂脱下了一部分沉重的装备,房间里有扇小窗，他走到窗前，抬头看向天空。
  外面是冲天的摩天大楼，亮着光的飞车来来往往,霓虹光柱在漆黑的楼体间明亮闪过,江寂只能看见一片片投影广告。
  天空变成模糊漆黑的一片，连月亮的影子都瞧不见。
  江寂对着高楼,慢慢整理着目前所有的信息。
  月球基地,废土区，快乐教，火焰军,看似稳定强大，其实处处受制于财阀的联邦政府,以及目的不明的赛博游戏……
  江寂想了一会，只觉得各方势力交错复杂，难以理清。
  他索性不想了。
  脱下繁重的装备和作战服,江寂快速洗了个澡,然后通知贺风,明天可能要去废土区的事。
  白芝说的是不出意外,至于到底会不会出意外，谁也不好说。不知道明天会不会突然在哪里暴一颗雷出来。
  跟贺风他们聊完,江寂吃着东西,同时展开了通讯器和游戏系统的虚拟屏。
  赛博世界的网络热点事件就两个，一是联合部被炸,玩家出逃,政府正在四处追捕逃走的玩家；二就是神农白氏即将上线的智脑通讯器。
  而玩家论坛里就一个热点：联合部被炸。
  江寂正一心二用的看着玩家论坛和天天论坛，后者的首页上,突然跳出来一个用标红加粗的新帖：【玩家有害？让我们来细数玩家们都在赛博世界里干了什么？】
  这标题一看就是玩家发布的，只有他们才把联邦叫做赛博世界。
  【第一，玩家首次露面。sdd集团的董事长长公子成为玩家，此玩家挪用公款，并曝光了sdd集团大量内幕。那么我们来梳理一下该玩家曝光了哪些内幕：售卖含有大量核辐射、能源辐射，添加剂过量的快餐食品。强迫其员工通宵加班，并采用辱骂，反复否定，践踏员工自尊心等方式pua员工，迫使员工自动放弃工资，只能通过营养剂维持生命，最终导致大量年轻员工猝死在岗位上……】
  【……第七，月球基地碎片坠毁事件，两位玩家在此事件里暴露被抓，至于他们干了什么，请看视频。】
  【第八，联邦大学江教授自尽事件。该玩家暴露后，在被抓捕前走上天台，并朝下方洒下写满文字的纸片，随后所有纸片被联合部紧急搜走，不允许任何一个学生私自保留或阅读。该玩家留下的文字内容见下方。】
  下面是一长排折叠图片。
  【为了防止大家看不懂图片上的文字内容，我简单做个注解：资本主义=财阀，联邦政府=财阀的走狗，工人阶级=全体联邦公民。】
  这帖子一出来，就在论坛里掀了巨浪，无数人在下面回帖，但内容不是在骂玩家就是在问怎么还没删帖。
  直到好几分钟后，才有月球基地坠毁事件的亲历者出来说话：【虽然但是，我的确是被一个玩家救了命，感觉复杂。】
  【玩家再怎么不坏，他们也是入侵者啊，怜悯他们不如怜悯一下自己，免得明天醒来你就是不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