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9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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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点浪漫 更新:2024-01-21 19:39 字数:4087
为了预防敌军再次从海上突袭巴达维亚,范迪门在重建工程中将岸防工事列为了重中之重,甚至其优先等级还在重建巴达维亚城墙之上。范迪门手下的工程师在巴达维亚港区规划了四段并列的岸防工事,其间既有岸防炮台,也有供火枪兵集结的掩体工事。军方计划要在这四段工事上部署五十到六十门火炮,尽可能对港口主要区域和沿海海域实现火力覆盖,力求能阻敌于海上,不把对手放上岸来。
在去年的交手中,东印度公司犯了一个比较严重的错误,就是认为自己可以凭借坚城轻松挡住对手的攻势,但马打蓝人用原始的武器和进攻方式给荷兰人好好地上了一课,战场上的胜负并不是武器和工事决定的,而是参与作战的人。马打蓝军虽然装备落后,很多士兵甚至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军事训练,但胜在兵力庞大,而且死战不退,硬生生攻破了巴达维亚城内外的防御工事和城墙。如果不是荷兰武装船队在最后时刻赶回来抄了马打蓝军的屁股,这巴达维亚城里数以千计的荷兰人统统都得去见上帝。
范迪门自知东印度公司在本地的驻军兵力不可能得到快速的提升,而马打蓝人也不会就此打消了进攻巴达维亚的念头,想有效防范敌军下一次的攻势,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挡在海上。一旦放了对手上岸,即便能将巴达维亚城的城墙修复如初,马打蓝军也能依样画葫芦地再一次攻破城防。
但修筑岸防炮台的工程着实不小,即便是以海汉的工程营造能力,当初前前后后也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将胜利港的岸防工事完工。巴达维亚港的岸防工事从去年马打蓝退军之后就开始实施,到现在连一半的进度都还没完成,而且施工效果还远远达不到军方的要求。
岸防工事所需的石材需要从巴达维亚城以南大约三十公里的采石场运来,这本是就是一件难度不小的工作。为此东印度公司征用了巴达维亚本地几乎全部的牛马牲口,将其用作了运输石材的畜力,而这一措施也不免让本地民众怨声载道。整个巴达维亚港的货运业都因此而大受影响,原本处于战后复苏期的港口贸易,也被这个举措间接拖慢了进度。
尽管如此,范迪门还是对岸防工事的建设状况不满意,这种由石块从平底垒起来的炮台并不坚固,但出于工期的要求,范迪门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从奴隶贩子菲利普船长那里得知,海汉人有一种名叫“水泥”的建筑材料,可以快速将砂石胶结在一起,而且据说还能抵抗水的侵蚀。后来菲利普想了不少手段,才花高价通过七弯八拐的关系,从安不纳岛那边买到了两千多斤的水泥。
试用之后,范迪门真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这玩意儿的效果远比之前使用的土制灰泥要好得多,用来建设对坚固度要求很高的炮台工事再合适不过。忧的是这玩意儿的制作方法掌握在海汉人手中,而且并非拿钱就能买到,想要使用这东西来完成巴达维亚港的工程似乎不太现实。而海汉人的港口码头、炮台工事,甚至连一部分民用房屋,据说都使用了这种材料建成。尽管范迪门不想承认,但他心里其实也明白海汉人在工程营造方面的技术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家。
早先大员港那边发来的报告称海汉在当地开辟的新港建设速度极快,范迪门一度还认为那是大员长官汉斯有意叫苦,但如果海汉人是在港口建设过程中使用了这种新式建材,那似乎就说得通了。海汉人的航海技术不弱于荷兰,而基建能力还在荷兰之上,就近两三年的状况来看,海汉在远东地区的扩张速度显然远远超过了东印度公司,这也是范迪门深感忧虑的一件事。
尽管海汉人保留了东印度公司在大员港的殖民地,但他们在年初毫不犹豫地扫清了西班牙人在台北的基地,这已经看得出海汉并不想与别人分享台湾岛。他们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动手对付大员港,或许仅仅只是暂时没腾出手来而已。虽然双方也签订了停战协议,但范迪门非常清楚这种纸面协议的约束力也仅仅只是停留在纸面上而已,海汉人只要觉得动手的时机成熟了,随时都会有可能撕毁这份协议。
但范迪门还真没想过海汉人的舰队有朝一日会兵临巴达维亚城下,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听到有舰队来袭的时候,并不相信来者是海汉舰队,要求下属再次确认舰队的旗号。然而整个远东地区用红蓝双色旗的就只有海汉一家,再确认十次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海汉人居然发动偷袭!这帮无耻的家伙!”闻讯赶到的军官斯派克斯对于这个消息也十分震惊。他在两年前的安不纳战役中败阵之后,便失去了竞争总督职位的机会,如今也只能屈居于范迪门手下当差。
“是不是向我们发动战争,现在还不能确定。”范迪门倒是还保持着难得的冷静,并没有因为形势突变就冲动地作出判断。
“总督大人,我们可不能把海汉人放上岸,他们的战斗力比马打蓝人要强多了,一旦上岸就很难对付了!”斯派克斯却并不认为海汉舰队以不速之客的身份出现在巴达维亚港外是抱着善意而来,两年前在安不纳岛上吃的亏,他现在依然历历在目。
“下令全城进入战备状态!”范迪门虽然拿不准海汉舰队突然出现在港外的真正意图,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先做好应战的准备总是没错的:“你去通知范德维根,让他赶紧把作战船只带出港!”
平日在巴达维亚港近海海域,都会有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巡逻船活动,不过正好这几天海况不佳,巡逻船全部回到了港区内休整维护。没想到联合舰队来的这个时机也是恰好,就刚好踩中了荷兰人的防御空档,让范迪门的指挥变得非常被动。在这种情况下就只能先求保住作战船只,至于在海上抵御海汉舰队的攻势,范迪门可不打算把自家的有生力量白白送去给海汉人练兵。毕竟双方过去在海上已经交过好几次手,孰强孰弱彼此心中都有数,真在海上打起来,吃亏的只会是荷兰一方。
范迪门一边指挥部队调动,一边寻思怎么海汉舰队南下到了这里,之前都没有半分警讯传来,难道北边驻扎在淡美兰群岛和勿里洞岛上的荷兰人已经被海汉给连根拔除了?他却根本想不到海汉舰队没选择安不纳岛到巴达维亚之间这条直行航线南下,并没有途径淡美兰群岛和勿里洞岛,而是贴着婆罗洲的海岸线转了一大圈,然后从爪哇岛东端这样一路绕行过来的。
不得不说范迪门接掌东印度公司之后,对于军务的重视的确是胜过了前任总督科恩不少,他的命令下达之后,全城内外都很快动员起来,城外码头和种植园的工作人员迅速回到城中,由荷兰人、黑人和本地土著及部分外来移民组成的一支三千人的部队,很快便集结开赴港口,部署到尚未完全竣工的几段岸防工事当中。虽然这些人马未必挡得住拥有坚船利炮的海汉人,但至少能让城内的达官贵人们稍稍多一点安全感。
范迪门并没有贸然出城去亲自指挥部队,他委派了斯派克斯在港区负责指挥第一道防线,自己则是坐镇城内。范迪门倒不是贪生怕死,而是担心自己出城之后,公司议事会这帮官僚会胡乱指挥,自乱阵脚。去年马打蓝军来袭时要不是这些家伙碍手碍脚,巴达维亚的防御战本来不需要打得那么艰苦,范迪门接掌大权之后,便果断削减了议事会在军务方面的话语权,为的就是避免文人商人干涉军事指挥。
在完成了防御部署之后,海汉人的战船并未冲入港口,范迪门直到此时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不管海汉人是否准备攻打巴达维亚,至少自己已经把能用上的手段都已经用上了。如果这样还是无法阻止海汉人,那真的就是上帝的安排了。
左等右等,几个小时之后,还是没有等来海汉舰队的下一步动作,就在范迪门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城外终于送回了一个消息——海汉人希望能够与巴达维亚官方安排一次面对面的会晤,最好是由范迪门总督亲自出席。
既然海汉人只是想要面谈,那大概就不会准备开战了,范迪门听到这个消息终于是稍稍放宽了心,但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跟海汉人会面要安排在什么地方才好?
如果将会面地点安排在巴达维亚城,海汉人能放心大胆地上岸入城吗?如果安排在其他受海汉控制的地方,比如说海汉人的战船上,那范迪门也多少会有些担心安全问题。
好在海汉这边很快就给出了一个折中的建议,在巴达维亚港外找一处海岛,双方首脑人物约好时间上岛出席就行了,具体地点可由荷方指定。在巴达维亚港西北面的近海区域有数十个小岛,要在其中找一处适合碰面的地方倒也不难,海汉此举看起来倒是颇有诚意。
此外海汉还向东印度公司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派船进港购买各种补给物资。范迪门对此也没有加以拒绝,海汉人的舰队既然不是为了战争而来,那万事都可以商量,没有什么是谈判不能解决的,如有,那一定是因为还没有谈到位。
“传我的命令,立刻去请苏克易先生来一趟。”范迪门在答复了海汉的要求之后,立刻便派人去请曾经与海汉人打过交道的苏克易。
作为巴达维亚的华人买办代表,苏克易深得东印度公司高层的信任。他的长辈苏鸣岗与前任总督科恩私交甚密,而这种信任也延续到了他的身上。在1631年夏天穆夏柏在安不纳岛击败了试图武力收回当地控制权的荷兰船队之后,苏克易便以东印度公司代表的身份,与范隆根和范德维根一同前往hn三亚与海汉进行磋商。不过那次谈判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荷兰代表团甚至还被变相软禁了一段时间,双方谈到最后都未能签署一份正式的和解协议。
不过也正是苏克易等人去三亚亲眼见识了海汉在当地的发展状况之后,才让东印度公司的高层真正意识到了海汉这个对手的可怕实力。如果说在此之前荷兰人还认为安不纳岛的失利只是运气不好或者军官指挥不力这种偶然因素所造成,那么苏克易等人从三亚带回的所见所闻,就已经证实了海汉人的行动和他们所取得的压倒性战果并非巧合,这群人将是荷兰在远东地区所遇到的最为棘手的竞争对手之一。
苏克易在接到通知之后很快赶到了范迪门的书房。他现在已经不仅仅只是东印度公司中的一名管事,两年前从三亚谈判归来,科恩总督便在东印度公司中成立了一个华人事务部,任命了苏克易作为这个部门的主管,其职能除了管理巴达维亚本地的华人事务之外,海汉方面的信息搜集也是这个部门的主要工作职能之一。换句话说,这个部门多少有一点情报机构的味道,只是专业性还远远不及海汉安全部这样的专门机构。
苏克易的工作就是从各种各样的消息中鉴别出有价值的部分,并凭借这些消息分析海汉在南洋地区的策略和动向。这个部门迄今已经运作了一年多时间,如果要论对海汉的了解程度,苏克易在东印度公司内部基本算得上是专家了。所以范迪门在处理完部署防御的事情之后,第一件事不是与议事会的同僚商量下一步的打算,而是先将苏克易请来,听听他对目前形势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