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自己喝，只肯喝减糖的，喝这一种太腻了些，秋丽和樱桃她们喝什么都道好，不过喝到甜的，总是会忍不住吧唧吧唧嘴，想必也是颇为满意。
  且好几个来试新茶的食客，一喝到就笑得眉眼弯弯，顾湘自是要尊重她们的口味。
  如今赢得好口碑的奶茶就拿特制的，精致的小杯子装着摆在桌上，不要说喝，就这颜值便让所有来访的女眷满眼放光，神采奕奕。
  徐娘子却是不动的。
  顾湘却看着她不动声色地拿眼角的余光瞥那奶茶杯瞥了六次，就在说了三句话的工夫。
  她脸上，身上，每一处都写满了‘想喝’。
  还有角落里那一叠咸肉粽，更是像长在她心里落不下的模样。
  顾湘心下好笑，面上却是点点头，不动声色地道：“是，京城夏日里湿热，大家都苦夏，胃口不开，哎，我这些时日在家里憋闷得很……秀儿，你把咱们家的绿豆汤拿来两碗，我同徐姐姐喝些绿豆汤解暑。”
  秀儿应了声，不多时就进门送了绿豆汤来。
  顾湘侧耳听了听，一笑：“秋丽你们又闹秀儿来着，人家漂亮，那是吃出来的，咱们秀儿可半点不挑食，最爱吃肉，什么肉不吃？你们到好，今天喊着热，不想吃饭，明日又说鱼肉多刺，后天说牛肉太柴，挑嘴的厉害，整日连吃都不肯好好吃饭，能养出一身漂亮容色？”
  外头秋丽眨了眨眼，却也是和顾湘配合得颇默契：“确实是苦夏，吃不下，哎，只能冬日里养了。”
  “那你们好歹活动活动，整日闷在屋里人都捂坏了，人家秀儿每日早晨都去河边转一圈，也爱骑马，还爱投壶，射箭，蹴鞠，你们却是整日里恨不能长在屋里不出门。”
  “累！”
  秋丽委委屈屈地撒娇。
  外头立时就传来一群莺莺燕燕的娇语：“公主快给我们配个食疗方儿，我们也不求能比得上秀儿，有她一半漂亮就心满意足了。”
  娇嫩的声音里满是真情实感。
  徐娘子不由自主地就去看秀儿，这一看，眨了眨眼，脸上微微有些潮红，略有些迟疑，又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看过去。
  她显然也觉得秀儿很好看。
  可这样的身量，这样的气质，这样的肤色……似乎并不是当下京城人们喜欢的。
  只——徐氏实在不敢说公主和公主身边的这些漂亮女孩子眼睛里的羡慕不够货真价实。
  顾湘家这小使女，虽说叫秀儿，只形容却不那么秀丽，几个月前这孩子还是个干巴黑瘦的小女子，让顾湘好吃好喝地养了这些时候，也不知是不是到了长身体的时候，一口气长了多半个头，如今大体要有一米六八的身量，她又学了顾湘的身姿，身形总是挺拔的，瞧着就更高。
  现在这些女孩都爱美，秀儿也一样，她皮肤是种健康的色泽，不算多白皙，也不黑，只是吃得油水足，于是皮肤便有光泽，头发更是乌黑发亮，只略施脂粉，眉修得特别贴合她这张鹅蛋脸，整个妆容任何人一看，都觉得又高级，又好看，虽然这并不是京城时兴的妆容，可只能说人们的审美还是有一定标准的。
  像秀儿这样的女子，就是天底下至少大部分人，都会觉得好看的那一类。
  第六百零五章 奇葩
  顾湘翻了个白眼，轻笑道：“小家伙们被我惯坏了，徐姐姐见笑。”
  “哪有。”
  秋丽两步进门，先和徐娘子见礼，才把刚从厨房带来的配绿豆汤的小汤包摆放好，又去揪秀儿的袖子。
  “公主就给我们备个好食疗方，让我们也有秀儿这样的好身量，好皮肤，好头发，公主瞧着也赏心悦目，府里还有面子！”
  顾湘莞尔：“给你们了，多吃肉，多骑马，多射箭，多蹦多跳多走路。”
  外面登时哄笑了声，秋丽撅着嘴巴嘀嘀咕咕地出了门：“这谁不知道，可累啊，又跑不动，又骑不好马——”
  徐氏张了张口，却是没吭声，顾湘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很自然地同徐氏抱怨了几句，说家里这些小丫头富贵日子过惯了，连肉都不肯好好吃，总让她发愁。
  “真让人不省心，一个个地犯懒，这也不爱吃，那也不爱吃，咱们这身体不好好滋养，怎么会漂亮？这里可是京城，我又是刚刚封了公主，身边的使女都长得不好，难道我会有面子的？”
  顾湘点了点秀儿，“也就这一个能拿得出手。”
  秋丽刚送来的配绿豆汤的茶点里面，自然不光有小小的汤包，牛肉的，蟹肉的等等，还有透明的蒸饺，里面一颗颗的虾都能看得清楚，有裹了肉碎的肠粉，有精巧玲珑的烧麦，每一碟子都只有两颗，小的很。
  顾湘随意地殷勤相劝，自己也一颗接一颗的吃，徐娘子心道，来都来了，肯定要随主人家的意，便拿了个汤包吃。
  只一口，薄薄的皮在唇齿弹开，鲜美的肉汁先入口，大块的充满弹性的肉丸紧随其后，徐娘子一时不知该去品味滋味丰富的汁，还是先赶紧把香得让人恨不能连舌头一起咬的肉丸吃下去。
  两颗汤包，一颗烧麦下肚，徐娘子眼睛都亮了，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顾湘也连忙吃起来，一边认真吃饭，一边笑着说了些食经：“咱们吃猪肉，肯定要吃皮薄的，牛肉没得法子，想吃也吃不多，只能吃老牛了，那便打成浆，制成牛肉丸才味美，吃鲜鱼到是容易，只咱们京城的鱼也要会挑才好，渔夫们打了鱼来，好的都不轻易出手，总归要靠些运气……”
  她是娓娓道来，说些吃吃喝喝的事，也说京城哪一处风景好，点评哪本书哪一个段落写得不坏，今年书生们行卷都闹出多少笑话，哪家瓦舍的杂耍值得一看。
  都不提什么正事，就是想到哪儿就信口说，自自然然。
  徐娘子也渐渐话多起来，每每与顾湘想法相同，要争着长篇大论一番，若是两人观点抵触，也要轻轻松松地争辩个几句。
  好像和眼前这位公主争辩点什么，是个很轻松的事。
  徐娘子一下子就喜欢上来找公主‘应酬’这一项‘公事’，基本上隔三差五就要提着礼物递个帖子拜访一回。
  没过几日，徐娘子长高了一截，说话声气也足了，仍是喜欢化妆，只妆容淡了不少。
  顾湘见的客人里头，有许多有趣的人物，徐娘子便是其中之最。
  此时顾湘床头就挂着一条金线装饰的马鞭，是徐娘子送的，听说她要再练练骑马，就把自己闺阁时的宝贝送来了给她。
  徐娘子出身徐家，徐家世代都是武将，一连出了三任武状元，那是在陛下面前都挂了号的，每次武举，这事都要传扬一阵子，好些武举人，武进士，都要提前打探一番当年可有徐家子弟参与，若无，则众人开颜，若有，好些人都宁愿推迟一年也要避开。
  这徐家的孩子们无论男女，都是从出生起便多力气大，身体壮实。徐氏也是典型的徐家女儿，皮肤微黑，身材健硕，说话中气十足，不算丑，可绝不是个当下人们认可的美人，顾湘觉得要是放到她的世界，这可能还能算是健美的漂亮佳丽。
  她夫婿家的林家，却是书香世家，只是历代子嗣稀少，成年的男丁女眷都身体不好，林老夫人去大相国寺求签时，正好听见有人议论，说徐家的大娘子一看就是多子多福的面向，而且徐家人丁兴旺，嫁出去的徐家女，没有一个生产夭折，每个生出的子嗣，无论男女都身体健康。
  林老夫人一下子就动了心，赶紧托了媒人求娶徐氏。
  只两家一文一武，平日里没多少交情，认识归认识，不过是点头交而已，偶尔还要生些龃龉，当家的私心里对对方都有些不待见。
  如今林家想结亲，徐家怎么会愿意？两家的孩子分明也不般配。
  林家那公子身子骨弱，很有些弱不禁风的样。
  徐家的大娘子却是比寻常闺秀高半个头，是典型的徐家样貌，嗓音洪亮，武功也好，骑马射箭都能赛得过徐家的儿郎。
  在徐家人的心里，大娘子未来的夫婿，肯定也要是将门中人。
  林家求亲，徐家自然不愿意，第一时间便推拒掉。
  可林老夫人不知怎么就着了魔，就认准徐家大娘子能旺他们林家，带着这般想法去四处求神拜佛算卦，得到的结果自也往她想法上靠。到了最后，林老夫人愣是把自己给急得病了，直接和家里的儿孙道，若是孙子不能娶徐家大娘子进门，她死了都不能闭眼。
  林小公子沉默半晌，第二日就开始追求徐氏。
  各种各样赞扬徐氏的文章，诗词，表达自己倾慕的诗词，一首接一首，固然林小公子的诗词不能算多好，可徐氏当年正是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又从没有见过林小公子这样会写诗，还会拿诗来夸赞她的男人，一来二去的，她自己便动了心思。
  林老夫人心里的那点想法，除了跟家里人说，自然不会外露，林家人也不可能到处吵嚷，说是自家老夫人担心林家的子嗣，才非要让徐氏进门，徐家也没想到还有这样因由。
  徐大娘子既喜欢，林家又积极，且两家虽一文一武，真正算来到也不是特别不般配。
  就这般，徐大娘子嫁到了林家。
  结果，林老夫人不知是得偿所愿，还是寿数到了，徐大娘子进门还不到半月，她老人家便重病而去。
  第六百零六章 佩服
  顾湘稍稍让老狗探了探消息，并她从徐娘子身上看到的那些，稍微一向就忍不住抚额长叹，心下十分无语。
  这都是什么奇葩人，奇葩事。
  林家人如此不要脸地诓骗了人家，若好好供着哄着徐娘子也还罢了，偏他们是怎么做的？
  林老夫人一去，林家上下都沉浸在悲伤中，就全然把徐娘子忘在脑后。
  徐娘子自小便是体贴人，她对林公子动了心，自然是贴心贴肺地对他好，也体谅他难过，便是新婚就连续两个月不见丈夫踪影，也只当是丈夫太难过了。
  丈夫同他们这些早已习惯生离死别的武人不同，是位文质彬彬的公子，心思自然细腻，徐娘子只会心疼他。
  只是没想到，此事竟再过不去。
  林家的下人们都传说是徐娘子克死了老夫人，否则怎么徐娘子才进门，老夫人便没了？
  徐娘子听着这些闲言碎语，私底下没忍住抹了眼泪，却立时又得了个矫情的评价。
  只她想同人争辩，都不知该如何争辩，下人们议论纷纷，主人们却只一副根本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就是她想同她的新婚丈夫说说话，平日里轻易也是见不到的。
  林家规矩又繁琐又严苛，徐娘子在家时于规矩上已经算是比家中兄弟姐妹好的，到了林家却处处格格不入，日子一下子就变得十分难过。
  顾湘知道，徐娘子性子疏阔，但也是妙龄女子，当年在闺阁中时，肯定也曾憧憬过未来的生活。
  在她的想象中，大约至少会有个与她举案齐眉的夫婿。后来那位林公子情深如许地表露对她的倾慕时，她想必就从这举案齐眉四个字里，品出更多超过这些的温柔味道。
  如今一切却成了空。
  徐娘子茫茫然地到了一个充满敌意的地方，她最在意的人，倏然好似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
  她想安慰她的夫婿，她的夫婿却连见也懒得见她，无论她说什么，等到的都是无穷无尽的冷漠。
  自然有人来安慰林大公子的。
  就连家里的使女，也比徐娘子更能得这位林公子的尊重，外头的人也无不说林公子是个温柔体贴的好人，翩翩佳公子，说徐娘子真是走了大运。
  徐娘子嫁到林家两年多，渐渐把自己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顾湘见到了徐娘子，并不觉得自己能做什么，能帮到她什么，只看到她想吃肉，想吃美食时，瞬间就被美食点给迷晕了头。
  “啧，不能怪我，只能怪她给的太多了。”
  顾湘这么大的精神头，老拐着人家徐娘子过来玩，一会儿鼓动人家换妆容，一会儿鼓动人家换衣服，一会儿又鼓动得人家连说话的语气，说话的声调都要变一变，还能为了什么？
  总不能她真就是个不求回报的好人？
  顾湘觉得自己真还不至于如此伟大。
  实在是徐娘子留在她家吃个饭，她得的美食点都能比得上做十几个人的饭菜了。
  好似这位徐娘子的情感特别丰沛，吃到美味时，又是特别特别的感动。
  美食点不香？那长寿香不香？容光焕发的美貌香不香？健康的身体香不香？为了这些好处，她怎么可能不对徐娘子上心？都已经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又凭什么不倾尽全力地去帮助人家？维护人家？
  （林家：“……”）
  徐娘子如今已改了性情，对林家那些下人说的话，让她钓鱼了几次，逮住的全都打板子撵人走，顺带着从自家带了好些使女来。
  对婆母啊，小姑子啊，那些阴阳怪气，拐弯抹角的嘲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