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清宫日常(清穿) 第43节
作者:
十弋 更新:2024-02-20 20:28 字数:5336
当然,这一日,云珠是独寝。
祭祀前,君王要斋戒七天,康熙这几天除了和皇后就大典的事情交流,便在没有召见任何后宫女子。
打着呵欠洗漱完毕,云珠又使劲塞了几个干干的饽饽,大典时间不短,不多吃点能扛饿的食物填饱肚子,最终还是自己受罪,但奉先殿里更衣不便,水要尽可能少喝,以免狼狈。准备好的饽饽,只能使劲咽下去。
这大概就是大典最不好的地方了,云珠如是想着。
这个想法很快就发生了改变。
在几十斤重的吉服首饰全都穿上身,云珠不靠着春杏简直不能行走后,记忆深处的噩梦又浮现出来,要顶着这个行头在外面跪拜一天,这真真是要了卿命。
无论云珠如何抱怨,这等大典都不允许任何失仪。
穿着全套吉服的云珠,艰难的挪动到了坤宁宫,只见钮祜禄皇后已经穿着皇后吉服,端坐在高位之上。
皇后的吉服较之云珠的,规格更好,制式更繁琐,当然也更加的重,钮祜禄皇后穿着如此重的衣服,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孩子,腰背依然挺直,这让悄悄靠在椅子上的云珠惭愧不已。
很快,后宫人已齐备,在钮祜禄皇后的带领下,往奉先殿而去。
康熙已经在礼部官员的陪同下,在奉先殿先叩拜过一次了,见到钮祜禄氏率后宫众人到来,也只淡淡颔首:“既然来了,便开始吧。”
八神表日占和岁,六管飞葭动细灰。
内务府准备好的牛、猪、羊、鹿被牵了上来,在礼官念过祭文后,几个牺牲被被宰杀,祭天祭地祭祖先,红红的血洒在奉先殿前的广场上,腥味顺着风传来,和康熙并肩而站的钮祜禄皇后闻着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但此时,没有人能分出注意力关注钮祜禄皇后了,冬至大典已经开始。
在礼官的主持下,对着皇天后土,对着列祖列宗不断跪拜又起身,比之前封后大典更加繁琐复杂,云珠自诩身体还算强健,额头上都已经出了虚汗,每个人都自顾不暇。
一次次的跪拜之后,天色从黑到白又到黑,等到入夜时刻,礼官终于念完了最后一篇祭文,礼乐之声响起,祭文投入火盆中,化为青烟盘旋而上。
冬至大典终于结束。
康熙和钮祜禄皇后携手而出。
佟佳贵妃跪在妃嫔之中,尽管她的位置在妃嫔的正中间,但妃到底是妃,这等重要日子里能和康熙表哥并肩的,只有他的皇后,越想心中越是愤恨,一直在犹豫的心终于下定了决心。
妃嫔们各自回宫,云珠被春杏按揉着解乏的时候,佟佳贵妃叫来了她最信任的乳母赵嬷嬷,在她耳旁轻轻说了几句话。
赵嬷嬷目光灼灼地看着,佟佳贵妃肯定地点头:“用最快的速度将信传给家里,将事情布置下去。”
赵嬷嬷毫不犹豫地点头,去找佟佳氏安插在宫中的人手吩咐下去。
这一晚上,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晚。
大典最是累人,云珠连晚膳都没吃几口,卸了妆便不管不顾的躺床上睡着过去,春杏和夏荷收拾的动静都没有惊扰到她。
然而到了半夜,只听见外面传来喧哗之声,这声音大的连云珠都惊醒了。
“怎么回事?”云珠披上衣服,走出里间,便看到同样听到动静的春杏。
此时已经到了宵禁时分,宫门早已下钥,春杏也无法出去查看具体情形,只能和云珠说着她在永和宫门口听到的动静:“奴婢刚刚听见外面好像有许多人的脚步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春杏说着这句话时候,眼中还是满满的恐惧。
云珠心里也不踏实,这必然是发生了大事,宫中规矩,夜间下钥后,出了帝后旨意,不许任何人私开宫门。
本应该关闭的宫道里出现了众多的脚步声,怎么想都是大事。
犯上作乱不至于,但康熙或者钮祜禄皇后,总有一个出了问题。
想到白天见到的情景,云珠心里有了猜测,大概是钮祜禄皇后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果然,云珠的猜错一点也没有错,第二天刚到上钥的时辰,坤宁宫的宫女太监们便传旨各宫,皇后娘娘身子不爽,请安取消。
云珠咬着玳瑁指甲,在永和宫里来回踱步,前一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云珠全然不知,就连钮祜禄皇后身子出了什么问题也不知道,在宫中可以装不知道,但不能真不明白,这没根没着的情形让云珠实在放不下心来。
好在永和宫里有一个最擅长交际的小欢子,他看出了云珠的心不在焉和焦虑之处,忙和云珠请示过后,便去找了相熟的宫人,悄悄打听了一圈,等到了中午时分,终于脸色苍白的回了永和宫。
此时,宫中消息也已经传开了。
皇后流产。
在小欢子回来之前,云珠便从其他地方听到了这个消息。
她为钮祜禄皇后难过了一瞬,钮祜禄皇后是个公正的好人,在她封后之后,宫中许多事情都有了章法。云珠能感受到,钮祜禄皇后对腹中胎儿的期待,用尽了办法却也没有保住。
因此见到小欢子回来,云珠也只兴致寥寥地听他回话。
没想到素来机灵的小欢子,一开口声音都颤抖了:“主子,他们说昨日坤宁宫里有婴儿啼哭,皇后娘娘受到惊吓,失去了孩子。”
婴儿啼哭!
云珠瞳孔骤然缩进,原来是这样,最后一切应在这里。
“真可惜,奴才听说那是一个成型的男婴呢。”小欢子还在絮絮叨叨,云珠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第70章 敲打
从康熙六年开始,后宫之中便不断有孩子降生又逝去,此时的风俗认为小孩夭折并非吉事,对着这些夭折的阿哥格格们并不重视,然而一旦流产的人是中宫皇后,事情的性质便截然不同,前朝后宫都重视起来。
接到坤宁宫的懿旨,云珠俏脸板起,将宫中人全叫到院中,冷着脸训话:“宫中这几日不安稳,所有人都小心些,万万别触碰了上面的霉头。”
“是。”
云珠平日里都是温和的模样,这等严肃的样子鲜少出现,听她如此郑重其事地叮嘱,永和宫的宫人们全都噤若寒蝉,忙不迭地答应。
见众人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云珠脸上的冰霜微融,她环视四顾,满意地点头,这才让其他人都散去,随后将最心腹的春杏夏荷小季子小欢子叫进殿中,更仔细地叮嘱着各项事情。
“春杏,宫中这些人我瞧着都是些好的,然而现在宫中乱糟糟的,昨日里那些脚步声,必定是出了大事,你帮我将宫人们盯住了,万万不能出岔子。”
“夏荷,你将我的箱笼整理一番,将那些喜庆的衣服先收起来,皇后娘娘丧子之下心里难受,别穿太扎眼招惹她。”夏荷躬身领命,云珠想了想,又补充道:“但也别一味的素净了,快要进腊月了,宫中见不得太丧气的东西。”
“小季子,如意儿平日里便喜欢往外跑,平时我也懒得管,凭它在外面玩,这几日你多盯着,将它放我屋里,万不能将它放出去了。”
这几人都领命应了,见他们都退出去,云珠才转过头,看着最机灵的小欢子,叹了口气:“小欢子,我知你机灵,你便如同我在宫中的眼睛耳朵,刚刚去打探也是冒了大风险的,但这几天里,你万万不能出去打听了,我瞧着这事且没完,还不知要如何处理。”
小欢子也不是不知好赖的人,他见着云珠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里也有了些估摸,忙忙给云珠赌咒发誓:“主子娘娘,您便放一万个心,今日我打听真真是小心又小心,在这事平息前,奴才绝不往外跑。”
云珠这才露出笑的模样。
从此刻开始,永和宫中非必要绝不开宫门,无论上值下值,宫女太监全不许和外宫的人交流,这让一些宫女们心里也犯起嘀咕,清宫中失去孩子太正常了,万岁爷说不准都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如此草木皆兵,有必要吗?
然而,事实证明,云珠的小心谨慎,是有必要的。
自那日宫中纷乱开始又过了七天,这几天康熙并没有翻牌子,只每日里都会去坤宁宫里坐坐。
而钮祜禄皇后的身子,在这七天中,养的也好了一些,起码终于有精力能见人了。
在钮祜禄皇后允了佟佳贵妃的求见后,宫妃们的求见便源源不断地到了钮祜禄皇后的床前。
钮祜禄皇后撑着身子,靠着迎枕坐着,翻着一张张的拜帖,虚弱地笑了:“她们都有心了,钱嬷嬷,你去传话,说我便允了明日的求见。”
“娘娘。”钱嬷嬷失声惊呼:“您的身子还没养好。”
钮祜禄皇后依旧坚持:“本宫是皇后,这是我的职责。”
钱嬷嬷知道钮祜禄皇后是个倔的,做了决定便不会更改,便闭嘴不敢再劝。
看着身子虚弱还要强撑着见后宫妃嫔的主子,钱嬷嬷摸着袖子中钮祜禄家主送进来的信,眼中恨意一闪而过,心中再不犹豫,做下决定。
次日,坤宁宫里,云珠和其他宫妃们都早早的到了,等候着皇后的召见。萨满法师在坤宁宫中刚做了七天的法事,坤宁宫中也烟熏雾缭了七天,此时虽然法师已经出宫,但法事留下的味道依然刺鼻。
看着满屋子的莺莺燕燕,闻着交织着的各种味道,云珠心里叹息一声,这个样子,钮祜禄皇后怎么可能休息的好。
都知道皇后小产后最重要的便是休息,但宫妃们若不来坤宁宫跑上几趟,一个不敬主母的罪名便扣在身上了,而钮祜禄皇后又是一个最重规矩的人,接到宫妃的求见,只要能撑着坐起,她一定会妆扮得一丝不苟,端正地接见。
果然,在宫女搀扶下走来的钮祜禄皇后,脚步明显地虚浮,但头上的簪钗半点不乱,坐在椅子上的腰背也尽力挺直,半点也不愿示弱。
云珠看着钮祜禄皇后端庄得体的笑着,应付着一个又一个的宫妃的问安,同样的话一遍遍的重复,虚汗已经浮现在额头,依然不急不缓,心下更加不安,钮祜禄皇后这个样子,身子得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健康。
“今日这儿倒是热闹。”在宫妃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者对钮祜禄皇后的关心时,康熙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时间众人纷纷转向康熙行礼,甚至有那等久未见到康熙的妃嫔,当着钮祜禄皇后的面便含羞带怯地看向了康熙。
康熙高高在上,这些眼神自是全部接收到,若是平常,对着这等温柔小意的妃嫔,他还能调笑几句,然而他在前朝已经被勋贵们扰了好几天,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看着这些说是来探望皇后,却一个比一个穿的鲜亮,一个赛一个打扮精致的宫妃,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直到看见穿着月白色如意纹五福图案袄子的云珠,这素雅又不失吉庆的打扮,才让康熙刚刚的不虞转淡。
他对着那些给他送着秋波的宫女视若无睹,径直便握住钮祜禄皇后的手,将她扶上座椅,随即才淡淡说道:“都起来吧。”
一时间,只听见衣物的摩擦窸窣之声。
云珠恪守本分,始终敛眉垂目,不往康熙那儿多看一眼,只安静地听着钮祜禄皇后笑着夸赞:“宫中的姐妹们都是好的,这些日子请安折子便没断过,臣妾见她们实在太担心了,便干脆允了求见,这样也好安安她们的心。”
同时,也能告诉佟佳贵妃,自己的身子还好得很,想将宫权抢过去,且做梦去吧。
钮祜禄皇后的未尽之意,不用她说,康熙也明白,他闻言看过去,深沉的眼眸中含义万千。
钮祜禄皇后忍着康熙打量的眼神,执拗地看着他。
康熙定定看了半天,终究只说了句:“随你。”
钮祜禄皇后松了口气,悄悄将手中虚汗擦到衣服上。
对于钮祜禄皇后的逞强,康熙不可谓不恼火。宫权便是如此重要,值得她不顾虚弱的身子硬撑着也要守住吗?她的行动直白的表达了,她不信他,不信作为丈夫的康熙。
钮祜禄皇后的心思,在康熙面前实在是太稚嫩了,她所有的算计谋划,隐秘心思,一眼便被康熙看穿,康熙承认,钮祜禄皇后并不是他心怡的皇后人选,作为勋贵家的女子,她多当皇后一天,勋贵们便能多掣肘自己一天,但康熙自认为自封后之后,他也没有亏待了钮祜禄皇后,该给的体面尊重,一丝不差的给了,怎么就让她如此不信任了。
既然钮祜禄氏要逞强,便随她去吧,康熙淡漠地想着,便将这事抛在脑后,随后想起这几天前朝勋贵们上书要彻查皇后流产之事。
这本是帝王家事,却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探讨,甚至更每日都有人咄咄逼人地求康熙彻查后宫,给皇后一个交代。
如果说钮祜禄皇后干的事情让康熙恼火,那前朝大臣干的事情,却是让康熙恼怒,这几天议政王大臣会议,什么家国大事都没讨论,话题全围绕着皇后的肚子去了,若让其他人听见,还以为现在大清朝是多么海晏河清,浑然忘了还有个三藩在外叛乱。
然而再恼火,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态度,还是要重视的,虽说已经组建了南书房,但现在南书房中行走的都是翰林,尚且没能摸着更多朝政的边,想要将权利收归回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因此,见着宫妃们齐聚一室,康熙便想着顺势敲打几句,给前朝一个交代。
待问安寒暄声渐渐停下,坤宁宫里重又变得安静后,康熙清清嗓子,冷声说道:“皇后这些日子遭了伤痛,尔等必须谨守规矩,万不能再做出什么事情惹她心烦,否则朕绝不轻饶。”
一时间,宫妃们花容失色,连忙赌咒发誓表着忠心,佟佳贵妃觑着康熙的脸色,忙忙说道:“万岁爷您且放一万个心,臣妾们一定谨慎小心,绝不惹出什么事情给娘娘添堵。”
其他宫妃连连点头,生怕慢了一步便不能让康熙看见自己的忠心。
康熙点点头,正欲再说上几句,却只见一直站在钮祜禄皇后身后的嬷嬷突然走了出来,在诸人疑惑地目光中直直跪在康熙面前。
“啊?”“怎么回事?”各种细小的声音响起,却是妃嫔们在交头接耳。
云珠微微挺直腰,看着跪在地上的嬷嬷,她知道,这是钮祜禄皇后从宫外带进来的奶娘,最得皇后信任,也不知突然来这一出,所为何事。趁着纷乱朝主座的帝后望去,却见两人是如出一辙的疑惑。
难道这嬷嬷的行为,不是出自钮祜禄皇后的授意?云珠也同样的陷入了疑惑,更加认真的看着钱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