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楠故作不解地问：“孙总这是？”
  “路总既然已经打听过我们几人的口味，该不会还不知道吧？我们蒙省人，可不爱喝外地的酒。就这，软绵绵的，一点劲都没有。”
  路楠觉得这位孙总完全没必要对自己有这么深的敌意，她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原则，深知今晚q市乳制品协会会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便带着几分并不能当真的歉意笑了笑：“是我考虑不周，也不知道孙总喜欢喝什么酒？”
  毛副会长一贯是是长袖善舞的人，哈哈笑着打着圆场：“路总不要和老孙一般计较，我们哥儿几个中午聚在一起吃饭，他这是酒还没醒呢。这样吧，今天这顿饭是路总请的，那么酒就让我来请。”
  毛副会长转头对服务员说：“把我存在你们这里宁城老窖拿几瓶过来。”
  宁城老窖号称塞外国酒，毛副会长在饭店存了陈酿。
  服务员拿了一件上来，另一位刚才没怎么吭声的隋理事呦呵了一声：“看来今天大家都是沾路总的光！才能让老毛这个铁公鸡拿出好酒——还是宁城老窖1998！”
  从价格上来说和源川经典酒十年份的差不多，路楠闻着酒香得承认，这款老窖的品质堪与经典酒十五年的相当。
  【如果不是在这个场合喝到，我会更高兴一些。】
  “路总，你不要客气。”服务员拿上酒之后，毛副会长示意服务员按照座次打圈给一桌人倒酒，不要落下沁然那边三位女将。
  路楠笑语：“我的项总晚上回去还要加班，她那杯给我。”
  菲菲正要去端酒杯的手顿了一下。
  她知道，其实她晚上根本不需要加班，路总现在这么说，无非是因为知道她离开源川之后就在喝中药，调理紊乱的内分泌，至今依旧在禁酒阶段罢了。（613章）
  乌会长等人对在他们牌面上并没有几分重量的项菲菲并不是很在意，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毛副会长甚至还乐呵呵地把重新斟满的分酒器通过转动的玻璃桌面，转到路楠面前：“路总不要和我客气，咱们蒙省人就是好客，你既然让黎总约我们见面，咱们就好好喝、好好聊。”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路楠提了提分酒器，轻敲了敲玻璃桌，“咱们这就走一个？”
  乌会长一行人没想到路楠这么爽快地就‘应战’了。
  孙理事低头龇了龇，大概是觉得路楠有些不自量力。
  路楠其实已经很少用到入口即无的金手指了，因为需要她亲自应酬的场合并不多。
  现在么……商场上可没什么武德之说，有金手指不用是蠢蛋，尤其对面四位是土生土长的蒙省人，他们喝酒的习惯更是凶得很。
  每到这时候，路楠又无比庆幸，虽然酒桌谈生意是个陋习，但能喝服对方，从某些程度上来说，的的确确是为她解决了不少问题的。
  比如五个人两瓶老窖1998下肚，话也就说开了。
  乌会长等人自然不会直说眼红沁然乳茶的销量，但是其中明显唱红脸的隋理事举着酒杯，开始夸沁然公司、夸路楠，言语之间流露的意思除了长江后浪推前浪，还有希望后浪带着前浪一起前进的意思。
  林燕觉得面前这些人真是欺人太甚！
  他们明明想要成为沁然的合作伙伴，却完全没有端正态度。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要做沁然的祖宗而非沁然的乙方呢。
  路楠放下小酒杯，笑眯眯地说：“隋总即便不说，我也有这个打算。前阵子我们的项总已经整理了部分q市乳制品企业的资料给我了。但是她毕竟初来乍到，对这边的行业成员不太了解，今日我就是向各位前辈讨教经验的。我们沁然乳茶今年的计划是两亿瓶，按照每瓶500毫升算……”
  去年全国鲜奶产量是3300万吨，路楠这一目标，起码要用到10万吨的奶。
  听起来好像只占全国产量的区区千分之三，可是乳制品行业某牛和某利两大巨头就占了多少市场份额？
  虽然大家都知道，生意人在酒桌上的话不乏吹牛的成分，可是沁然所说的10万吨鲜奶需求量，倒也不算太离谱——毕竟去年沁然乳茶在q市缴的税是实打实的，今年他们的销量不可能比去年仅仅q4一个季度的差，对吧？
  即便是将路楠刚才的话打对折听，5万吨鲜奶的需求量，也足以让乳制品行业的中小规模企业疯狂。
  路楠接着说：“这样的销售量，只靠我们自己生产是万万完不成的。我想问问乌会长，您知道咱们q市有哪些牧场的奶源比较优质么？或者有合适的代工厂，也可以推荐给我。”
  隋理事完全没想到，自己只说了开头而已，路楠就这么大喇喇地直奔主题。
  路楠的话语是这么地诚恳，不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不像是说反话，看起来真的很需要老成持重、经验丰富的乌会长提供建议和帮助。
  她旁边还坐着欲言又止的黎曙光。
  黎曙光是藏不住事儿的人，看他表情就知道，路楠刚才说的话大概真的是这顿饭的目的之一！
  （黎曙光：其实，我只是单纯信任路总，她说了，我就当真。当时的我根本没想那么多，就在心里掰手指算算牧场的产量极限是多少，能给沁然增加多少供货量而已……）
  这下子，原本稳稳坐着还没打算出招的乌会长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第657章
  乌会长客气地笑笑：“路总这么问， 那我就要王婆卖瓜了。咱们q市水草丰美、奶牛健壮，本地乳制品企业众多，除了给国内知名品牌提供原料之外， 还不乏经营口碑相当不错的本地乳制品品牌。就像我们毛副会长的牧场， 已经实现了全自动喂养和挤奶，生产效率极高；又比如我们的隋理事， 他家的鲜奶经检测，乳蛋白含量和钙含量的数值都十分优秀……”
  在乌会长的口中，q市乳制品行业中的企业各有千秋，虽然他没有将自家的牧场和企业特意拎出来单独说一说， 但是谈论各企业所长之时，其实已经有意无意地将他自己的企业涵盖其中了。
  毕竟， 他本人是本市乳制品行业协会的会长， 如果家中产业没有能服众之处， 他怎么能坐稳这个位置呢？
  就像此刻，老毛已经开始夸会长家大业大、是全是最具规模的牧场基地等等。
  他们一正一副会长相互吹捧倒是挺熟练的。
  路楠一副受教了的表情，一边听一边点头。
  毛副会长笑得十分和善，俨然是关心行业后辈的前辈模样：“路总有找咱们行业协会内成员强强联合的打算， 是再正确不过了。你放心， 咱们协会有规章制度，明文规定协会内成员要互帮互助……”
  可， 沁然乳茶分公司目前并未加入q市乳制品行业协会。
  那么毛副会长这番话， 就是另有深意了。
  毛副会长偷偷觑几眼路楠的神色，竟然看不出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是打算拿捏着订单待价而沽，还是顺着乌会长的话借坡下驴呢？
  双方有一个短暂的沉默间隙。
  不过气氛并不尴尬， 因为路楠再次提了酒杯， 敬了刚刚‘好意提点’自己的乌会长一杯， 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毛副会长强调的协会内部成员互帮互助这一条。
  一杯喝完，路楠又故作不知地和毛副会长等三人打听了一下他们的企业规模。
  这让刚才因为自己说的话被路楠直接忽略的毛副会长顿时又打起了精神。
  路楠问得诚心诚意，又有两亿瓶这个前提，即便是对沁然的人有所迁怒的孙理事都一板一眼地回答了路总的问题。
  ……
  路楠是故意的。
  乌会长的介绍满是套话、只有优势。
  那么她就假装没有听懂乌会长的自谦，似乎开始认真考虑毛副会长和隋理事未来和沁然合作的可能性。
  看得出来，她这样的举动出乎乌会长的意料。
  只可惜，毛副会长和隋理事正谈性十足地和路楠聊生意经，毛理事又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闷酒，平时关系本来就挺塑料、仅限于酒桌上称兄道弟的四人小团体顷刻间就默契无存了——三人之中，没有一人关注想要使眼色却因为场合的缘故不得不小幅度动作的乌会长。
  不过乌会长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不着痕迹地干咳一声，让服务员上前倒酒，打断了路楠和老毛他们的谈话，并试图重新掌握聊天的节奏，就是……成效不太大。
  因为他能用的招数无非是劝酒、劝菜。
  结合项菲菲和黎曙光的描述，再加上开宴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足够让路楠了解乌会长大致是什么样性格的人——这位啊，有着北方爷们的好爽、好面儿，让他向路楠这样的晚辈、还是女性讨要合作机会，他是绝对拉不下脸的。所以他只会将协会中几位骨干的企业都夸一夸，这样，得他肯定和夸赞的毛副会长以及隋理事必然会投桃报李。
  所以这位乌会长会用这样的方式吸引众人注意力，完全在路楠的预料之中。
  这不就是最老式的‘酒桌谈生意，首先喝高兴’么？
  路楠不喜欢酒桌文化，并不代表她不擅长这些。
  至少，有着入口即无金手指的她，在此类场合其实是最如鱼得水的。
  因为她可以一直保持清醒的头脑、因为她永远不必担心喝多了说错话、因为她可以借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机会将所有人的行事风格和酒品都一一记下、因为她喜欢……揣摩人心。
  就好比现在，桌上喝空了三瓶宁城老窖，就连只是单纯做陪客的黎曙光都已经脸颊微红了，路楠依旧眼神清明。
  在路楠看来，重利当头，别说原本就松散的行业协会了，即便是铁杆弟兄，也未必能继续保持和谐友好的关系。
  抵达酒店之前，路楠就让项菲菲和黎曙光说一说他们知道的关于乌会长的相关事宜，这位老会长拥有三个牧场，在q市确实是规模最大的，但！他已经老了，他还有三个人在壮年的儿子，这份家产在一个人手里自然是q市乳制品行业的老大，如果一分为三，可就不够看了。
  又好比那位姓毛的副会长，他年富力强、敢想敢做，却因为年龄和资历，一直不能更进一步摘掉前头的副字，难道这么多年他就真的甘心了？见微知著，就毛副会长今晚的表现可知，他可随时有反客为主的心。
  可不要小看路楠口中松散的行业协会。
  路楠本人并不太重视q市乳制品行业协会，只是因为她知道，按照沁然乳茶的发展速度，区区一个县级市只是公司发展初期暂时的落脚点而已。
  实际上，q市乳制品行业协会除了普通协会的抱团作用之外，在统一行业内对外报价、收集行业内信息动向等方面还是有相当大的优势的。
  另外，协会会长在市政府领导那边的面子肯定要比副会长大，对吧？咱不说什么特殊照顾，只要有什么优惠政策、试点经营的时候能被领导第一个想起，那就是占了信息差的优势啊！
  再比如今晚态度热切的隋理事、冷冷淡淡的孙理事……一番交谈下来，路楠确定，他们对成为沁然的合作伙伴还是很感兴趣的，只是他们拿捏不准要怎么和沁然乳茶这样的‘过江龙’角力，所以在默默观察乌会长和毛副会长的态度而已。
  酒过三巡，任凭乌会长他们怎么探听，抛出巨额生产订单的路楠说话依旧滴水不漏。
  不过她喝酒很爽快，这让原本带着一肚子牢骚来的孙理事心平了不少。
  孙理事忍不住道：“路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请我们吃饭，不会就只是吃饭吧？”
  路楠含笑：“通过诸位之口，我对本事乳制品行业行情有了大致的了解，这顿饭就已经值了。”
  沁然作为甲方自然有矜持的立场和掌握主动的权利。
  饭桌上，路楠频频和毛副会长、孙理事聊天。
  这顿饭吃到最后，气氛竟然热烈了起来。
  直到这顿饭的最后，毛副会长还想抢着买单，被路楠制止了。
  等到酒店门口分别，直肠子的孙理事要不是顾忌着路楠的性别，一定会拉着对方的手依依惜别。
  各人上了各自的车，黎曙光好奇地问：“路总，您这是要远交近攻，还是要二桃杀三士？”
  这么明显的阳谋，以前卖猪饲料的他都看出来了啦！
  路楠看了他一眼，十分纯良地说：“黎总怎么会这么觉得。我只是想要甄选最适合的合作伙伴而已。”
  黎曙光不知道为啥，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啊哈哈哈，我好像喝得有点多，我先回去睡了，路总再见！”
  上车之后，林燕马上拿出一瓶未开封的纯净水，拧开盖子，递给路总。
  保镖则是将车子开得平平稳稳的，免得boss有丝毫不适。
  路楠摆了摆手：“我没事。”
  q市的夜晚和京市截然不同，车外只有路灯惶惶地亮着，当地居民仿佛没什么夜生活。
  路楠喝了两口纯净水，拿着手机，一下一下地点着屏幕，十分有耐心地等着什么。
  不到十分钟，路楠的手机屏幕亮了，有电话进来。是今日新建的联系人，才在酒店大门口目送路楠离开的毛副会长。
  林燕看路总等电话响过了四五声才接起来。
  “毛总，我还在想您到底会不会给我打这通电话。”路楠的声音依旧是清凌凌的，仿佛今晚喝了两瓶53度老窖的人不是她，“……您说笑了，我不过是后生晚辈而已。我听说，入咱们协会倒是不难，但是想要任职理事及再往上，就需要理事会中三人以上作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