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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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说午后 更新:2023-03-08 16:31 字数:4737
黎公公给他准备了些宵夜,叶适坐着吃了几口,而后对黎公公道:“御膳房里东西,等一道道从那边送到朕这里,都凉了,也不入味。等日后娶了皇后,就吃皇后小厨房里的,即热乎又暖心。”
黎公公闻言,脸上笑眯眯的,陪笑道:“陛下这是有人选了?”
叶适唇角藏了一丝笑意,对黎公公道:“等你见到她,肯定会喜欢她。她是朕见过,最潇洒自在的人,哪儿跟朕似得,从来不得自由。”
黎公公见叶适说起他口里那个她时,面上神色都跟着舒展不少,他不管对方是何神圣,只要陛下喜欢,能让他真的开心就好。黎公公欣慰道:“陛下喜欢的人,必然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也是最有福气的人。”
叶适看着黎公公展颜一笑,咽下口中食物,说道:“其实,朕才是那个有福气的人。”
说罢后,叶适笑意愈发舒展,吃过宵夜后,黎公公便服侍他睡下了。
余下几日,叶适依旧万分的忙碌,这日下午,他又抽空去写了一封书信给姜灼华,让元嘉带了过去。
然而元嘉回来后,任然没有带回姜灼华的回信。
还是以借口搪塞,这叫叶适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是朝务繁忙,很快,这份不安,便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朝务淹没。
元嘉也在这几日里,请了媒人上门提亲,他和姜重锦的婚期,定在了年前。
亲事定下后,姜灼华着手准备起了姜重锦的嫁妆,以及婚事的琐事,她想趁自己走之前,帮妹妹都安排妥当,只是妹妹成亲,她大抵没法儿参加了。
一忙起来,即便姜灼华不刻意躲着,委实也顾不上叶适,之后他再有信来,便直接以妹妹婚事太忙搪塞。
这个借口,害得元嘉这些时日,没事儿就被叶适骂滚泄愤,委实苦啊。
太常卿跟着也将登基大典的吉日算了出来,呈给了叶适。
登基大典定在一个月后,九月十九,到时候,需要封禅、大赦天下、颁布登基诏书、接传国玉玺、祭告宗庙社稷以及万民。
除此之外,叶适还想借登基大典,减免一些地方的赋税,颁布一些惠民的新法令政策。毕竟翻看历年账目和卷宗的时候,他发现很多不合理和严苛之处,想以此改进,在登基大殿上颁布,既能惠民,又能换取民心。
登基大典前这一个月,叶适当真是忙得脚不沾地,每日就睡个把时辰,有时连饭都顾不上吃。
在一封封书信写去姜府,得不到回应后,叶适委实也坐不住了。
终于,在登基大殿前的这一夜,叶适偷了个闲,带着元嘉,偷偷出了宫,想来姜府看看姜灼华,顺便给她看看自己写好的封后圣旨。
第87章
叶适和元嘉各自换了常服, 叶适将一件玄色斗篷罩在身上,趁夜色一同出宫,乘坐马车, 来到了姜府。
天色已晚, 姜府府门早已关闭, 元嘉和叶适来到门前,元嘉握着门环扣起了门。
过了半晌, 方听到门后传来小厮慵懒的声音:“来了来了, 谁呀?”
元嘉朗声回道:“是柳乐师。”
小厮听闻后, 这才将门打开, 但见叶适和元嘉站在门外, 小厮笑道:“柳乐师好些时日未见了,去忙什么了?怎么这么晚回来?快进来吧。”
叶适抿唇一笑,对那小厮道:“多谢。”
说罢,和元嘉一起进了姜府, 直往耀华堂而去。
姜灼华一直在贵妃榻上看话本子,一直到有了些困意,方才放下书, 准备回屋梳洗,刚走到卧室门外,却听外间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她不由驻足,转身朝楼梯口看去, 但见元嘉两步走了上来, 而后冲她灿烂的一笑, 喜道:“小姐,您看谁来了?”
说着,元嘉退到了一旁,将路让了出来。
姜灼华不由一愣,但见叶适熟悉的高大身影,罩着玄色斗篷,从楼梯上走了上来。
叶适来到她的面前,取下头上的斗篷,露出他英俊的面庞。
总算是看见了朝思暮想的人,叶适唇边勾起一个笑意,温言轻唤:“华华,我来了。”
隔了这许久,再次看见他,姜灼华的心不由一颤。
但见叶适发上从前银色的簪冠,现如今已是象征身份的明黄金色,正中镶嵌着鸽子血红宝石,从簪子两端,长长垂下两条黄金链子,别在他耳后的头发上,末端搭在他的衣襟前,坠着两颗珊瑚,只觉尊贵无双,让她心中生出强烈的距离感。
只是他的面色,不知是劳累的缘故还是怎地,比从前显得更加苍白,眼下还有淡淡的乌青,姜灼华不由收回目光,盈盈下拜行礼:“给陛下请安,吾皇……”
话未说完,叶适俯身握住她的胳膊肘将她从地上提起,一把揽进了怀抱里,紧紧抱住。
元嘉见此,挑眉抿唇,贼兮兮的笑笑,一溜烟儿下了楼梯,去了一楼等着,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一会儿还得护送陛下回宫。
叶适微微侧头,脸埋进姜灼华耳后的鬓发间,半晌后,在她耳畔轻声道:“华华,我好想你。你怎么不给我回信?”
姜灼华被他箍紧在怀抱里,源源不断的温热隔着衣衫从他身体上传来,她半晌不知该如何回答叶适的话。
叶适抱她抱得很紧,屋内只余烛火噗漱噗漱跳动的声音,还有耳畔,他轻微的气息。
良久后,姜灼华不由蹙眉合目,在他耳畔轻声道:“抱歉……”
叶适闻言一愣,隐隐从她这声抱歉里,觉出些异样的味道,不知是说没回信,给他说抱歉,还是旁的……
叶适忽而一笑,将她松开,本能的往好处去想,他捏在姜灼华双肩,俯身看着她的眼睛,笑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也在忙妹妹的婚事,没空回信也是寻常。”
姜灼华正欲开口,却又被叶适打断道:“华华,明日就是登基大典,我想明日宣读封后的圣旨,跟我走,可好?”
叶适的目光凝在姜灼华面上,神色间满是期待,等着她点头。
然而姜灼华看看他,复又垂下眼去,有些逃离,叶适见此,心底渐渐渗出凉意。
姜灼华微微后退一步,顺势从他手里挣脱,侧身对着他,方吐出几个字:“陛下,我不想进宫。”
话音落,叶适身子一怔,他万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机提前夺位后,等到的居然是她的一句不想进宫。
他喉结微动,脖颈处青筋连带着绷起,半晌后,叶适看向她的侧影,强笑着道:“可是、可是你是喜欢我的……”
姜灼华闻言,垂下眉眼,她道:“是,我喜欢你。”
叶适听她承认,忙上前两步,走到她身边,俯首看着她,颇有些激动道:“既然喜欢,那就跟我走。嫁给我,做我的皇后,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辈子不分开。”
姜灼华这才转头看向他,对他道:“陛下,正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不想跟你进宫。你是皇帝,你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人,即便初时,你能抵挡得了大臣的催促,但是长久以往下去,累的只会是你。”
叶适摇摇头,扣着姜灼华的双肩,将她身子转过来,看着她的眼睛郑重承诺:“不会。华华你信我,我做得到!无论遇到任何阻碍,我都有解决的办法,我保证,这一生只有你一个皇后,绝不再娶旁人!”
人的感情和意愿,都是万分的美好,美好如湛蓝的天空上漂浮着的朵朵白云,可生活总是会落到实处。
就像曾经魏少君和她的感情,无论多少信誓旦旦,无论多少美丽的憧憬,最后都在琐碎的现实里,一点点的磨尽。
再度相见,心中唯剩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感叹。
叶适眼里只有美好,而姜灼华,却见过鲜血淋淋的现实。
姜灼华看着他,轻声道:“我见到废后刘氏了,她和恭帝,最开始也是恩爱夫妻,可是后来为什么会走到成为废后的那一步?不是我不信你,我相信你方才的承诺都是真心的,但是这世上无常变数实在太多,今日渴望得到之人,来日也许就会避之不及,今日亲密无间之人,来日也许就会拔刀相向。”
叶适闻言,委实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才能叫她相信自己的能力。
他明白语言的苍白无力,明白行动胜过言语,但是,她连让自己做给她看的机会,都不给他。
姜灼华伸手,摸上了叶适的脸颊,唇角隐有笑意,她认真的说道:“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懂得过我,也没有人像你一样尊重过我的意愿,这一切,我格外的珍惜。所以我无法接受,日后任何可能会跟你走向破裂的结局。”
叶适静静的听着,姜灼华的手轻轻在他脸颊上摩挲,她轻轻笑笑,对他道:“我明白,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局会是什么样子,可我已经没有心力再去冒险了。更不愿再体会燃起希望后的再度失望的感觉。我会一生都记得你,记得曾有一个人,愿意为我放弃拥有三宫六院的权力。就让我们的感情,停留在最美好的一刻,好不好?我会永远记得此刻的你,在所有现实的丑陋尚未暴露之前……”
话到此处,姜灼华微微垂眸,再度抬眼时,眸中神色已是如往常一般的洒脱坦然,她轻笑着道:“陛下,放我走吧。”
比起当初那个把所有喜怒哀乐都寄托在别人身上的自己,她更喜欢像现在这样,有爱的能力,却不困于爱。
叶适紧紧握着她的双肩,目光锁在她的面上,双唇抿的很紧,脖颈处与太阳穴上的青筋如蚕一般来回游走。
放手?怎么舍得?
这是要生生从自己心上剜下一块肉下来。
可是他分明答应过她,如果到他进宫那一日,姜灼华若还是不愿跟他走,他便放手,绝不再纠缠。
叶适捏着她双肩的手,力道时松时紧,想放又不愿放。
但是,他依旧记得自己当初,不懂尊重姜灼华意愿时招来的厌烦,感情上他舍不得放,理智却告诉他,应当给她尊重,尊重她的选择。
看着叶适这样,姜灼华的心忽地揪起,阵阵抽痛。
她努力说服自己,他是皇帝,长得又是万里挑一的英俊,很快就会有许多优秀的女子前赴后继而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不会再记得自己。
踟蹰了许久,叶适终是松开了手,离开她肩头的刹那,叶适的双手陡然攥成了拳,仿佛是想抑制住再度将她揽进怀里的冲动,他垂下双臂,将攥得发白的双手,藏在了宽大的衣袖下。
他看着姜灼华,忽而勾唇一笑,说不尽的凄凉无奈。
深秋的凉夜里,叶适浑雅的嗓音轻轻响起,他道:“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
他声音不大,但语气中的凉意,却是那般的紧扣姜灼华的心扉。
说罢,叶适转身离去,临走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潜藏着无尽的眷恋和不舍。
他转身离开的刹那,姜灼华忽觉心底一空,但转瞬即逝,她转过身,对着叶适的背影,盈盈下拜行礼:“民女姜氏,恭送陛下。”
听闻此声,叶适脚步微微一滞,他忍下回头的冲动,最终离去。
元嘉一直等在楼下,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面带喜色的迎上前去,却见叶适沉着脸走下了楼,元嘉面上的喜色当即消失,多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难道,姜小姐没答应陛下?
叶适走过他身侧,丢下一句:“随朕回宫。”而后径直出了耀华堂。
回到宫中后,叶适刚刚走进御乾宫,紧跟着外头的小太监便通传,宗正卿求见。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负责明日大典的官员,今夜基本都在宫里。
叶适在椅子上落座,冷声道:“叫他进来。”
不多时,宗正卿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跪地行礼后,将手中的册子呈上,黎公公上前取过递给叶适,叶适随手翻开看了起来。
但听宗正禀报道:“陛下,这是明日的流程,下官心中惶恐,还请陛下过目。”
宗正口上虽说着惶恐,心里实则是信心十足,他深觉自己安排的万分妥当,这出明知故问,无非是想让新帝看过后,表扬他几句,在新帝面前博博好感。
哪知叶适翻了一遍,见一切都安排的妥当还跑来找他,分明是多此一举,本就心情差到极点的叶适,怒而将册子甩向宗正,厉声骂道:“为官多载,难道连这点儿事,你心里都没数吗?还要朕来过目?要你何用?滚!”
宗正身子一个哆嗦,慌忙捡起地上的册子,连滚带爬的退出了尚书房。
怒火就犹如深山里的泉眼,一旦撕开一个口子,便一溃而下,一发不可收拾。
叶适忽地起身,一把将书桌上所有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卷宗等物撒了一地,笔架上的毛笔甩得到处都是,砚台和镇纸重重砸在地上,羊脂白玉做的镇纸,应声摔成两截。
可饶是如此,叶适心间的怒意却依旧汹涌,仍觉不够,又一把将桌子掀翻,转身踢倒椅子,又快走两步上前,将后面书架上所有的书籍全部扫在了地上。
黎公公跟在叶适身边,面上满是担心,张着手臂,面对暴怒的叶适,完全不知该如何劝他?
尚书房内一片狼藉,摔碎的花瓶,胡乱堆在地上的书本,推倒的桌子,倒翻的香炉……
一阵发疯过后,已是没有东西可以再给叶适摔砸,他方停了下来,背倚着书架,身子脱力的下沉,颓然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