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节
作者:悟空嚼糖      更新:2024-04-03 18:26      字数:3965
  也就谢据会特意打听这种消息。“我知。先得看县署匠肆缺不缺吏?有空缺,由乡正举荐,县令同意即可。”
  “可去别县、别郡为吏么?”
  “可。谁不想往高处走?小县向往大县,大县向往郡首县,郡首县向往州治。不过,各官署匠肆规定初级匠师为吏的最短时间不同,永兴县、诸暨县最久,是六年;山阴县最短,两年;踱衣县今年才改为三年;其余县均为五年。”
  山阴县契约最短,好理解,郡首县嘛,匠师太多了。
  卞恣:“王同门想留在踱衣县,还是去山阴?”
  司马南弟手肘撑案,托着粉腮道:“去司州吧,可以和我一起走。”
  几人大惊,连卞恣都不知好友将去司州。“定下日期了?你要去洛阳吗?”
  “日期未定,不过只要我求阿父,阿父会允的。我,想了好些天,不想在踱衣县了、不想在会稽郡。我……要离得远远的。”小女娘瘪瘪嘴,为了颜面硬把眼泪憋回去,强笑道:“洛阳多好啊,我阿父说过的,洛阳很好。”离刘泊远些,她才能忘掉他……脚底那个洞。
  呜,多可怕呀,从那天摔倒以后,她只要一想刘泊,他立即变成一只有洞的鞋底。那个好看的少年呢?哪去了?停下、停下,不能想,鞋底又来了!
  王葛见阿弟、谢据、卞恣都一副犯愁的窘模样,突然记起刘泊也在清河庄了。
  这气氛,还不如刚才议论郡武比呢。她原先以为,司马南弟就是一个爱美的小女娘,喜欢人间好颜色,包括鲜艳的衣裳、俊秀的儿郎,喜欢这些都正常,但凡事得有度。
  再换话题!王葛问:“南弟,阿恣,阿据,阿荇,你们的志向是什么?”
  志向?司马南弟的情绪被稍稍岔开了。
  王葛:“我先说我的。我想在十五岁之前,考取中匠师。”
  几个小家伙的嘴巴都呈“喔”形,包括王荇。阿姊说过,得考取百场郡级竞逐赛的首名,才有资格成为中匠师。百场啊!“阿姊?”
  王葛摸一下阿弟的小脑袋,点头,她是认真的。
  谢据赶紧告诉卞恣二人关于竞逐赛的事,俩小女娘更惊了!王同门十一了,想四年考出来,每年得赢二十五场?每月至少赢两场?不行不行,今年快过去了,不能这么算,司马南弟开始掰指头。
  “此事很难。”谢据变得严肃,因为他知道王葛说了就会去做。
  “不怕。阿据,说说你的志向,仍旧是让世间读书人,尽能用纸书写么?”
  “葛阿姊还记得?”
  “记得!愿我等游历时,不需背负沉重简牍;愿道理能尽书于纸,传递给所有想识字、读书的百姓。”
  王荇、卞恣都攥紧拳头,眼神炽热,没想到谢据才长他们一岁,志向如此宏远!
  案下,司马南弟也很激动,也激动到攥拳,怎么办?自己的志向是什么?一会儿该轮到她讲了,她的志向是什么?对了,阿恣前些天跟她提过,要一起振翅飞高……不不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王葛问:“阿恣,你的志向呢?”
  呜……能不能让我先说?司马南弟张张嘴,算了,那本来就是阿恣的志向。
  卞恣:“修地理学。我想试试,此生我能走多远。”
  “好!”王葛、谢据同时拍案称赞。
  司马南弟急忙谦让:“阿荇,该你了,你先说。”
  王荇先看一眼王葛,然后收起腼腆,认真道:“我的志向是好好念书,好好吃饭,快些长大。等我有本事了,我阿姊再离家时,就不用担心我大父母和我阿父了,也不用总牵挂我。我贪心,还有个心愿,也想去洛阳,我要告诉恩师,山高水长,我已敢独行。”
  门外,袁夫子欣慰不已。他非刻意偷听,是听书仆说,学童王荇的阿姊来了。王小娘子不仅是南山小学的正式学童,还是大晋唯一的特等匠工,他对匠人了解不多,不过百工之中能得“唯一”殊荣者,绝非寻常资质。
  月下散步,袁夫子走到王荇屋舍外,正好听到几个孩子讲述志向。
  谁没年少时?袁夫子想着自己的志向,从未变过:推广儒学。
  屋内,轮到司马南弟了,她停止互戳手指头,什么刘泊、鞋洞,早置之脑后。她歪头看着卞恣:“我原本没啥志向,不过现在有了,我也要修地理学。那样的话,阿恣,如果你想游历,不敢出门,我可以陪你呀。”
  听到这,袁夫子一笑,离开。希望多年以后,这些学生都能实现今夜许下的志向,这也正是他推广儒学的意义。
  孟冬,朔日。
  辰初时刻,王葛告别阿弟,告别众同门。
  一排小矮同门齐齐揖礼,目送她身影不见。
  第267章 255 烟火人家
  辰正,王恬离开苇亭,马背上驮了两大布囊咸肉饼。苇亭一共养了十二头猪,宰的正好是王艾最喜欢的“黑圆圆”,小女娘昨天临睡时还挂着泪。
  王葛傍晚归家,发现么妹总耷拉眉眼,不似往常爱笑,才知道连续两天,么妹失去了两个好友:一只鸡,一头猪。
  贾妪先向长孙女抱怨:“哪头猪挨宰不叫唤?”再戳一下阿艾的小脑袋,“吃肉时不见少吃,吃完又掉泪。”
  王艾眼圈红了,跑开,趴到阿父背上。她非不懂事,亭署给每户人家分了肉,都欢天喜地的。她就是觉得愧对黑圆圆,早知道最肥的猪死最快,就不会总偷偷喂它了。
  王大郎心疼么女,拍拍她发鬓。
  王艾背过脸,兜下巴使劲吸气,默默抹泪,不想让阿父知道她哭。
  这小家伙,太可爱了。王葛顾不上歇,找出篾刀,柴棚下有以前剩的竹秆,抱两截坐到阿父对面。
  劈竹、破篾。
  “阿艾,长姊做个竹盒。”王葛单手比划竹盒的大小,“交给你两件事,第一件,去鸡笼那,找找大花有没有掉过羽毛,它踩过的草枝也行。”
  王艾眼中恢复神采。
  “第二件,挑一块黑圆圆的骨头,找最小的,洗干净。等我编好竹盒,把这两样东西放在盒里面。以后想它们时,你就能打开看。好吗?”
  “嗯。好!”小家伙听出自己鼻音重,先害羞的跟阿父说句“我没哭”,再跑去鸡笼那。
  王菽回来的路上遇到竹从兄、蓬从弟,一起进院,王蓬跑得最快,大喊:“快捂鼻子啊,我看到了,二叔在后头。”
  鱼酱本身就腥,王二郎头上、身上还沾着鱼鳞、迸溅的杂污,确实难闻。他故意张着双臂逮侄儿王蓬,贾妪让他先洗脸、换衣裳,喊两遍都没管用,就抽起笤帚,王二郎吓得抱头往屋里跑。
  这才是生活啊,王葛笑达心里。
  王竹烧火,准备烹晚食。王翁从主屋出来,刚才犯困想眯会儿觉的,被院里吵得没法躺了。
  王菽先去瞧阿艾在鸡笼那扒拉啥,再过来王葛这边。“从姊,我来吧。”
  “不用,编个竹盒,很快。阿菽,跟着你编方头履的人多么?”
  “有两人。一个吴娘子,另个关小娘子和我同岁。吴娘子,就是前日来送鸭蛋那郎君的阿妹。”王菽老实,藏不住心事,偏注意哪个人,提及的就多。
  王葛开解道:“你不喜欢的,二叔一定也不喜欢,大父母更是如此。若还有别的事说不出口,你跟我说,我告诉大母。”
  阿艾捏着根暗红长羽跑过来,兴奋喊:“找到了,大花的!一定是大花尾巴上掉的。”
  王大郎牵住么女,陪她先把羽毛放回屋里。
  伯父离开,王菽这才放松,说道:“吴娘子手笨,每回编鞋我都得盯着,多她一人,帮不上忙,还耽误我干活。但要说她偷懒吧,也不像。她阿兄送过三回鸭蛋了,亭里有人说,吴娘子中意……”她脸发红,含糊过去,“可我觉得,是不是怕我数落吴娘子手笨,才送的啊?”
  王葛错愕,送鸭蛋是这个意思?制方头履这桩活,是阿菽在管,如果阿菽不满意吴娘子,对方就得干回开荒的活。“但亭里风言风语的,吴家人能不知?”
  “所以我才作难,不知道吴家人怎么想的,该不该跟亭署说?”
  “得说。方头履是给边境兵卒的,每月数量、鞋的要求都立过契,马虎不得。这不是咱自家私事,这样吧,明天我跟你去磨麦场,她要真手笨,我以匠师身份去找桓亭长,换个利索人。”
  “从姊,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王菽不好意思的把头往从姊肩上一担,“从姊真好。”
  王蓬蹲过来,双手托腮看阿姊、从姊,后者赶紧道:“我去洗衣。”
  王葛“啧”一声,阿蓬平挪一步,离篾刀远些,问:“阿姊,清河庄大么?”
  “大。”
  “虎头说,比苇亭还大哩。”
  “确实。”
  王蓬一脸向往,笑笑:“是一堵墙围起的园子吗?想不出来。”
  “我没看到的事物,也想不出来。要不,明天二弟教我开荒,改天我要是去县署,就带上你,咱们绕到清河庄,到时候你就知那里有多大了。”
  “啊?阿姊能带我出门?”
  “为啥不能?先说好,路得自己走,不能耍赖让我背。”
  “哦!阿姊要带我出门喽……阿姊带我出门、带我出门!大父大父,阿姊下次去县署,说带我去瞧清河庄有多大。大母……”
  “听到啦!”
  “二叔、二叔……竹从兄……”
  满院被这孩子跑了好几圈,真是鸡飞鹅撵,扑腾起一地乱毛。王竹见阿蓬这么欢快,也跟着笑,他已习惯弟、妹称他“从兄”。
  这时,王禾回来了,煮食的烟火气弥漫了整个院落。
  次日一早,王二郎得先去乡镇买陈粮,再回贾舍村,离开院子时,两头牛也知道又要分开似的,连声“哞”叫。
  家里人都忙,只有王葛一直送二叔到小道上,她问:“村里的道修到哪了?”
  “说是和浔屻乡连在一起了。”
  “二叔去过浔屻乡么?”她听王恬说过,浔屻乡挨着瓿知乡的地方,正修津渡。
  “没有,怪远的。风大,别送了,快回去吧,过几天我就来。”王二郎着急赶路,今日去乡里不仅买粮,还要跟鼓刀娘子说,自家很快就请媒吏去她家提亲。
  王葛不惧冷,直到二叔驾车的影子被苇丛遮住,才向磨麦场走去。家中亲人,她多想以后的日子里,想见他们随时可见。但她不能等了,否则一拖就是过年,过年后再拖,又半年光阴。拖着拖着,她的志向就拖垮了。
  路过木亭,桓真正打量亭柱,铁风在亭檐上头。
  王葛揖礼,桓真还礼。
  “我想在年前把亭修整一下。”他说道:“再把亭长之职交给程霜。”
  王葛诧异:“郎君要离开苇亭?”
  “早晚都要离开,不如早做好准备。”
  “是。”她也这样想的。
  “你会骑马么?”
  王葛摇头。
  “铁雷骑术强,我跟他说了,教你骑马。会用上的。”
  “谢桓郎君。”这可太好了,王葛告辞,脚步都轻快不少。如果会骑马,去边郡就更有底气了。
  铁风很郁闷,桓郎的筹划里,没有他兄弟二人。他回想在贾舍村,去王户买滚灯时的情景,明明没过多久,怎么觉得隔了数年光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