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作者:直白人家      更新:2023-03-08 23:33      字数:3939
  “为什么?因为我的怪病让你恶心?”宫九一时间分外咄咄逼人。
  顾生玉讶然片刻,失笑道:“不,”望着窗外高挂的下弦月,犹记圆月时的风高夜深,他淡淡的笑了,“仅仅是没有动心罢了。”
  宫九:“你……”
  “嘘!”顾生玉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竖起食指在唇上,淡道:“言语是利剑,是蜜糖,是瓦上冷霜。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不该说什么话,相信你都明白。”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顾生玉的警告,让宫九将这句话生生吞了回去。
  夜不比白天夺目,但不能说夜里的光芒就少。不知数的灯盏随着人们的休息被灭掉,但夜空中的浩瀚星海仍是那般璀璨。
  宫九被赶出了顾生玉的房间,思忖着往自己屋子走,却不可避免的迷了路。
  知道自己向来不记道的毛病,他拍拍头,打算换个方向,但是踏出一步后,他立马意识到不对。
  目光瞬间化作冷厉的箭矢,自瓦墙花树,云翳折柳上扫过。
  一如白日时的寻常,这园子和他离开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但是这夜里听不到半点儿声音就已经是个大大的问题!
  宫九再一次走了几步,停下后,他确定了。
  这里被布了阵法。
  ……
  翌日清晨。
  顾生玉打开房门,看见一夜未睡的宫九坐在园里的石凳上,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走过去扫过宫九被露水打湿的双肩,毫不奇怪的道:“看样子你发现了。”
  宫九猛的抬头:“你早就知道?”
  顾生玉不见讶异的回道:“一进来我就发现了,我原本以为你知道。”
  宫九难以置信:“我怎么可能会弄这么折磨我自己的玩意儿!”
  顾生玉:“……”很好,路痴很有自知之明,“总之,陪我在无名岛上走走吧,一夜不睡对你的问题也不大。”说着,目光轻轻一扫,从早到晚一直监视着这间小园的人们,同时感觉到一股自心底生出的凉意。
  淡淡的杀气直到他们离开还缠绕在暗处人们的指尖,冷得感觉不到自己还是个活人。
  居、居然会有人有如此厉害的杀气,要尽、尽快报告给岛主!
  这些人里,有人近乎苍惶的跑出藏身的地方,冲着吴明所在奔去。
  顾生玉既然是天下无双,对阵法自然不会是一无所知。
  正确说,这阵法像个乌龟壳和迷阵的综合体,铁打的宫九克星,可对顾生玉来说,他连破阵都不需要。
  撩起袍摆,踏着九宫八卦步,踩着在宫九看来十分有韵律的步伐,轻轻松松走出了这条雕梁画栋,奢华贵气的院落。
  宫九学着他的步子,一步不错的跟着走了出来,过了门口,他回头看向将他困住的院落,心有余悸的道:“奇门阵法,真麻烦啊!”
  “有吗?学好了挺有趣的,”顾生玉将不知何时从婢女手里拿来的鱼食洒向池子里的锦鲤,出了小园就是竹桥的设计非常雅趣。
  宫九来到他身边,烦恼的说道:“你到底打算怎么和岛主说?”
  “说什么?”
  “我虽然不清楚你想干什么,但你总是要有目的的吧?”宫九眯起眼睛,看着顾生玉如玉般白皙的侧脸,“不然你随我过来干什么?”
  这已经第三次问了,即使得不到答案他也觉得没什么,如今再问,不过是他骨子里的执着!
  然后,出乎宫九预料,顾生玉随意的点头道:“嗯,是有目的。”
  宫九好奇:“是什么?”
  顾生玉转过头,对上宫九的双眼,微笑说:“不告诉你。”
  宫九:“……”
  “其实你没必要缠着我不放。”
  捻起零碎的糕点末扔进水池里,看锦鲤们争相自池中现身,顾生玉声线平静的道:“我不会是你的救赎,我只能是个对你的一切毫无异样,亦毫无情绪的朋友罢了。”
  “你要是想找一个能够接受你全部,又愿意永远陪着你的人,很遗憾,我不合适。”
  “……”
  宫九在他说话开始便死死盯着他,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丝毫不会动心,他难道是个死人吗?
  想到这里,他冷冷一笑:“比起玉罗刹,顾生玉,你才更像是魔门传人!”
  铁石心肠,冷心冷情至此!
  将世间男女对你的感情弃之如敝,自己仍是那般风光月霁,超然于世。
  喂着鱼的顾生玉听到这话,没有动怒,没有反驳,仅仅像是苦恼一样,笑的十分无奈。
  ……
  玉罗刹大张旗鼓弄出个假死,然后闹的整个西方魔教都不安宁,全是为了找寻教里不安分的家伙杀鸡儆猴。
  原本计划是以玉天宝的死,引动教内势力争夺罗刹牌。但是中途出现意外,却也阴差阳错的找出了以苦竹为典型的不安分份子。
  不管怎么说,大致完成了一部分设想的魔教教主玉罗刹毫不犹豫做了这群人,在原本商定的正月初七,也就是“人日”决定下任教主的大会上,大大方方的现身,以血洗台。
  苦竹等人的尸体躺在祭坛上,台下人吞吞唾沫,惊惧的望着神出鬼没的“前任”教主。
  玉罗刹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修炼功法中自带的迷雾挡住他的全身,唯有一双眼眸幽绿,像是魔鬼一般望着虚空的一点。
  在场人都不敢说话,就连呼吸都是能轻则轻,他们都知道玉罗刹在思考什么,但他们更怕的是这人思考的是对他们的处置。
  祭坛的地面雕刻有不同的纹路,苦竹他们的血顺着纹路正好绘成一幅巨大的日月光明图。
  血雾下,玉罗刹托着腮,心不在焉的说道:“本座在开宗立派的时候设立过一条天魔玉律。”
  有胆小的立马因为玉罗刹突然的声音倒抽口冷气,随即马上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慌忙的捂住了嘴,面露绝望。
  玉罗刹不咸不淡的瞥他一眼,轻轻一笑,接着之前的话说道:“我百年之后,将罗刹牌传给谁,谁就是本教继任教主,若有人抗命不服,千刀万剐,毒蚁分尸,死后也必将永下地狱,万劫不复。”
  明明是平平淡淡,不带丝毫情绪的陈述,可下方的人却一个接一个跪了下去,直到他说完,台下再无一人站立,连头都深深埋低,不敢直视台上那位如神如魔的教主。
  不管这些人在西武林中有着怎样的地位,出去又是怎样的魔头,但在玉罗刹面前,他们就仿佛阎王座前的小鬼,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违背的念头。
  玉罗刹很满意他们的反应,不再继续吓唬他们,淡淡道:“传令下去,统领七十二天魔,二十六地煞之魔乃罗刹,畏无天大魔。”
  “谨遵教主赦令!”
  “谨遵教主赦令!”
  ……
  整齐的声音从前到后,响彻整个昆仑山山内。
  玉罗刹搔搔脸颊,美的勾魂摄魄的脸上转过一丝危险。
  “接下来,该去把罗刹牌找回来了,不知道顾生玉会摆出怎样的阵势来招待本座。”
  显然,他十分清楚顾生玉为何会在无名岛,如吴明一样,这种宗师级别的感应,他们都十分了解。
  第42章
  练武练到一定境界,都会出现许多先天武者不能理解的反应, 那种情况一般被称作天人感应。
  毕竟练武到了先天, 就已经是真元内反, 真气由后天过入先天,真气不再是仅限于自身修炼, 而是沟通天地,吸纳万物精华为己用。
  而到了宗师这个层次,无疑都有自己的“道”, 冥冥之中, 自有一股感应仿佛上天对这些武者的馈赠。
  顾生玉钓着鱼, 和小老头一起,他们平静的脸上有种异样的类似。
  鱼线一动不动, 水面静静湍流, 水下游鱼试探的靠近鱼钩上的饵, 迟迟不咬中。
  暖阳从头顶洒下万丈光芒, 小老头戴着斗笠,在这个好天色, 好时光里慢悠悠的说道:“和玉罗刹也有二三十年没见过面了。”
  顾生玉淡淡道:“正好这回可以好好聊聊。”
  “呵, 我和他有什么好聊的, ”小老头转过头, “有什么想说的, 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完了。”说到这里,也许是老人真的爱回忆,他语气幽幽的谈起和玉罗刹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那小子初入江湖就邪里邪气的, 天赋好,实力高,长相俊美,当年不知道多少人被他那张脸所迷。嗤,要不是这样,他后来也不会硬是弄出个装神弄鬼的迷雾挡脸。不过现在看来这效果不错,最起码西方魔教的人都挺怕他的。”
  顾生玉:“哦?原来是这个原因。”怪不得玉罗刹明明长的不错,却还挡着脸,一副不想被人看的模样。
  误导成功,吴明笑呵呵的,脸上皱纹顿时更深刻了。
  “我跟你说,当年不知道多少江湖儿郎为他神魂颠倒。那真是家也不要了,师父也不要了,妻子孩子都不要了,跪在地上抱他大腿的求着想跟他回西方魔教。当然,这样的人大多都死了。”
  平淡的话到了最后骤然多了一股血腥的味道,顾生玉不为所动的问:“你们第一次见面是怎样的?”
  吴明挑眉,流露出翻找回忆的感叹样子。
  “挺无聊的,那个时候他正是自得意满的时候,我也不遑多让,遇到之后自然谁也不服谁。即使后来彻彻底底的过了招,为此感到热血沸腾,但几十年过去了,玉罗刹的儿子都二三十岁了,我们两个的境界一直在变化,但对最顶层那一部分至今仍是堪不破。”
  就在这个时候,小老头手里的鱼竿突然挣动了一下子,他耐心的等到鱼咬钩,才收紧鱼线,再次开口。
  “人生,就像是这鱼,若想不争不抢的活着,只会被比自己更大的鱼吃掉,而想偷偷摸摸的占便宜,拿好处,焉知这不是谁人撒下的诱饵。咬住了钩,命运不由己身。”
  一尾鲜活的陆地淡水鱼奋力挣动着尾巴,小臂长的鱼身在阳光下反射黑白色的杂光,怒瞪的鱼眼是人类瞧不出的绝望。
  吴明摘下这条鱼,扔到鱼篓里,笑呵呵的说道:“晚上吃鱼汤。”
  顾生玉瞥了这鱼一眼,语气中怎么听都有股超然的淡漠。
  “你从一开始就错了。”
  重新装好鱼饵,将鱼钩甩入水中的吴明和气的道:“哦?”
  顾生玉动动脚,跺跺地面。
  “这看似天然的河水从始至终都是人造的,它们的使命从一开始就被决定好了,那就是被垂钩的人钓上来,不然这海里,哪儿来的淡水鱼?”
  所以就连命运都是假的,又何来争抢,身不由己?
  “哈哈哈……”吴明忍不住笑皱了满脸褶子,他看起来更像个小老头了,“没错,没错,你说的没错!所以啊,这世上既没有公道,也没有道理,人做事,不愧于心就对了。”
  眼前清池水波无痕,随着第一次有鱼上钩,水面再度恢复平静。在不知道下一次咬钩是何时的情况下,顾生玉说道:“虽然前面味道不怎么对,但最后一句倒是正确。人做事,随心而为,不愧本心就够了。所以,我若是赢了,你会同意放弃造反的计划吧。”
  吴明神色不变,维持着和顾生玉一样的姿势盯着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