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 第36节
作者:江南梅萼      更新:2024-07-07 16:22      字数:3964
  玄度却似乎有些遗憾,道:“都被灯光染成橘红色了,若是白天,它应该是桃花一样的粉红色。”
  “这样也很好看。”朝曦还没吃过这样精致的吃食,舀起一只元宵就要往嘴里送。
  “小心烫。”玄度提醒。
  朝曦看着汤匙里的元宵,馋得不行,对玄度道:“殿下能施展法术帮我凉一下吗?”
  玄度施展法术帮她凉了,因为他知道孩子是等不得的,他幼时也是这样。
  但是幼时施展法术加速元宵变凉对他来说是一件特别危险的事情,因为那时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双灵体,一不小心就会遭受反噬。
  记得有一次用太阴真火凉元宵时,碗裂了,元宵冻成了冰坨坨,他也冻成了冰坨坨。
  若是娘亲看到他如今能这般轻易自如地用太阴真火凉元宵,应当会很欣慰吧。
  朝曦吃了一个已经变温的元宵,软糯香甜,满嘴花香,忍不住冲玄度笑道:“殿下,桃花元宵真好吃!”
  玄度忽然觉得欣慰,欣慰他幼时从不吝于夸赞娘亲为他做的一切。当自己做的事受到对方的肯定的时,心里是会开心的。所以那时娘亲脸上的笑容,应该也不全是强颜欢笑吧。
  次日,天还未亮,不周就寻来了。
  玄度带着朝曦与不周一同上了路。
  朝曦照例缩在他胸口的衣襟中,感觉很幸福。
  她昨晚饱饱地吃了一顿之后,带着满腹的暖意在桃花树上睡着了。她做了个好梦,梦见她和族乌们离开了黑暗闭塞的黑山谷,住在一处山清水秀开满桃花的地方。她做了桃花元宵给族乌们吃,她们是在白天吃的,元宵的颜色粉粉的,就跟桃花一样。
  然后有个小雄乌吃元宵太急被烫到了,她想帮他凉一凉,忽然发现她不会冰系法术,就急得醒来了。
  可就算是急醒了,心中也感觉很幸福。梦中的景象,就是她的理想生活,只要找到扶桑神木,梦中的一切,就都会实现!
  第38章
  云渡山,洛仪修炼了一夜,此刻正站在山巅欣赏朝霞。
  灿烂的金顶之上,晨风猎猎地吹动她的长发与白袍,身姿优美仪态万千,若是凡人看到这一幕,定会下跪磕头,遥拜神女。
  侍女从她身后走近,低声禀报:“公主,今日一早,天未亮时,四皇子再次离开招摇山,看方向,又是往章尾山去的。”
  洛仪眯眼看着天边的朝霞,问:“擎澜的人发现了吗?”
  侍女道:“二殿下的人未有异动,似是,并未发现。”
  “把消息传过去,你亲自带人跟过去,必要时,帮他一把。”
  侍女一时未能理解,迟疑道:“公主的意思是?”
  “能让玄度这般与世隔绝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奋不顾身的,只有他的母亲怀姜。若见着怀姜的尸体,夺回来。”洛仪语气平淡。
  侍女心中悚然,克制着低头道:“是。”
  “见着那只金乌了么?”洛仪又问。
  侍女道:“不曾见着。”
  “去告诉那只隼一声,就说玄度离开招摇山了,要他去带金乌走,计划不变。”
  “是。”
  乐游山神宫,擎澜正在追问霓羽迷路之事。
  “迷路到招摇山?你可知道这里距招摇山有多远?你是觉得我傻吗?”
  霓羽面无表情,向擎澜行了一礼,道:“二殿下若是觉得霓羽别有用心,不妨将霓羽送回丹穴山去。”
  擎澜眉头一皱。
  下头侍立的凤族侍女见状,忙上前告罪道:“二殿下请息怒,都是奴婢们的错,不该去看魔皇子暴动。公主她从未单独出过山,之所以会到招摇山去,定有其不得已的原因。幸好我族雪凤在招摇山,及时送了公主回来。自公主来了乐游山,二殿下对公主照顾有加,公主心中是感激二殿下的,只是她生性腼腆不善言辞,还请二殿下莫要误会。”
  擎澜扫了霓羽一眼,决定暂不追究,吩咐凤族侍女:“带你们公主下去休息。”
  “是。”凤族侍女忙领了霓羽往外走。
  擎澜身后的金玉屏风后走出一位千娇百媚的狐妖,她拖着雪白的狐尾,扭着纤细的水蛇腰来到擎澜身边,紧贴着擎澜坐下,将盛着酒壶与酒杯的托盘放到他面前的几案上,一边给他斟酒一边道:“这还没成为七彩神凰呢,就不把殿下放在眼里了,殿下的脾气可真好。”
  擎澜喝了杯闷酒,不说话。
  狐妖妖媚大眼转了转,又娇声道:“听闻四皇子霞姿月韵玉树临风,有天地间难得一见的美貌,此番霓羽公主趁看守松懈之际逃出乐游山去了招摇山,若非被凤族雪凤发现,你说,她还会回来吗?”
  擎澜扭过脸看着她,冷冰冰道:“你也当我是傻瓜?”
  狐妖一惊,忙挪开一些,俯首道:“小妖绝无此意。”
  “滚!”
  “是。”
  狐妖委委屈屈地退下了,擎澜面色沉郁自斟自饮。
  这时他手下从殿外进来,禀道:“殿下,刚得到消息,四皇子又往章尾山去了。”
  擎澜一怔,当即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马上召集人手,随我去章尾山!”
  玄度与不周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朝曦一觉醒来,正是晨光熹微之时,玄度从空中落了下去。
  朝曦一从他怀中飞出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怀中太暖和,而这里太冷,温差太大了。
  她落地化作女娃娃,踩着没过她小腿的雪问道:“到地方了吗?”
  玄度点头,在她跟前半跪下来,握着她的肩道:“你不要怕,待会儿不周就会带你离开。”
  朝曦道:“我不怕。”她撸起袖子将胳膊递给他,看着他道:“若是我的血有用,你就多吸一点,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不周欣慰地看着她:这小乌鸦还是挺容易养熟的。
  玄度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浅蓝的眼眸。
  这次他的嘴唇不像第一次吸她血时那样冰冷了,而是温暖柔软的。
  他也没吸多久,在他的嘴唇离开她的手腕后,她的手腕和以前一样,很快就自动愈合了,一点伤口没留下来。
  “谢谢你。”玄度向朝曦道了谢,起身对一旁的不周道:“你带她离开吧,若是此番我不能回去,你也不必再来找我,以后,就让朝曦陪你吧。”
  不周道:“不要说这种丧气话嘛,这次有小乌的血,你一定能成功的。”
  玄度没有回他的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就转过身去,义无反顾地离开了。
  朝曦看着和他的长发一起迎风飞舞的那两根蓝色的发带,听着风中传来的璘璘声越来越远,眼前忽然黑了下来,就像天地突然在她眼前合上了一般。
  她向后就倒。
  不周察觉,忙卷过来扶住她,问:“小乌,你怎么了?”
  朝曦稍稍缓过来一些,道:“不知道,刚才眼前突然黑了。”
  不周道:“我就知道,你一只小乌鸦没有多少血的,好在我早有准备。”他拿出一颗丹药塞朝曦嘴里,叫她吞下去。
  朝曦吞了,只觉腹中暖洋洋的,精气神都恢复了不少,一转头,对上不周关切的脸。
  “怎么样?”他问。
  朝曦道:“好多了。”说着她扭头看向玄度走去的方向,远处有一座大山,通体呈冰蓝色,像座冰山一样在朝阳下闪闪发光。
  “前面就是章尾山吗?”她喃喃道。
  不周道:“傻丫头,我们已经在章尾山上了啊。”
  朝曦懵:“已经在章尾山了?那前面那座大山是什么?”她惊疑地伸手指着远处那座冰山,话音刚落,她诧异地看到,那座冰山动了起来。
  它浮上半空,舒展身体,变成了一条庞大的,浑身像是嵌满了冰岩一样的龙。站在它下面的玄度与它相比,体型之悬殊,就好似蝼蚁与人。
  面对庞然大物时克制不住的恐惧自然而然地从内心深处蔓延出来,朝曦牙关打颤,道:“那是……章尾山之主?”
  “正是,要开打了,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朝曦化作小乌鸦,不周卷着她飞速远离章尾山。
  “殿下为何一定要来招惹章尾山之主?”朝曦还在担心,体型对比太惨烈,实在是让人没有获胜的信心。
  不周道:“他母亲在这里。”
  朝曦震惊,刚想问他母亲为何会在这里,不周却突然警觉起来,骂道:“无耻之尤,竟在这时来趁火打劫!”
  朝曦什么都没察觉到,听不周这么骂,问:“是那只雪凤?”
  不周道:“不是,我令雪凤看守招摇山,他没跟来。”
  阳光隐去铅云汇聚,天空变得阴翳,硕大的雪花乱蓬蓬的像鸟毛一样从天上飘下来,视线一下子变得很差。不远处传来撼天动地的龙吟,即便听不懂,也能感受到这龙吟声所传达的怒火。
  不周又喂了朝曦一颗丹药一样的珠子,语气是前所未有严肃,道:“小乌,我暂时不能离开,不能让这些人去干扰小白。我已经失去了小红,再不能失去小白了。刚刚喂你吃下的是风隐珠,可让你隐匿在风中。你自己速速离开。”
  朝曦扑扇着翅膀道:“嗯,师父你快去帮殿下吧,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乖。”不周眨眼不见。
  朝曦在原处转圈圈。
  她知道这里危险,她帮不上什么忙,应该尽快离开。
  可是,万一玄度死在这儿了,这一走,也许就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现在想来,昨日他赠她火系功法,教她修炼之法,去那个温暖如春的山谷缅怀他母亲,可不就像在与这个世界告别一般?
  不行啊,在凤族找上门来时保护她的神族少年,用手帮她挡住雷电的神族少年,煮菊花蜜茶做桃花元宵给她吃的神族少年,她不想让他死。
  天地失色雪大如席,耳边全是狂风怒吼的声音,很恐怖,像是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一般。朝曦听着动静拚命扑扇着小翅膀,向高处飞去。
  她知道自己在这样的战场上是很渺小的,可万一呢,万一她能在他危难时帮到他呢?
  灵力的震荡撼山裂地,若不是隐匿在风中,朝曦应该早就被灵力对撞的震荡波掀飞到不知哪儿去了。
  这里的寒冷已经远超天寒地冻的范畴,朝曦燃烧灵力维持体温,慢慢靠近。
  越靠近战圈中心,雪越小,风越大,数不清的巨大冰刺裹挟着狂风飞蝗一般四处爆射。朝曦仗着自己体型小巧,悬之又悬地在冰刺的缝隙中闪避翻滚,所幸她体型小,但凡再大一些,都不可能在这样的冰刺风暴中全身而退。熬过这一波冰刺后,她往下方一看,正好瞧见玄度倒飞着摔了出去,雪地上瞬间多了一抹血痕。
  那巨大的冰龙头一低就要向他俯冲过去,朝曦想都没想,瞬间释放出内丹中所有的灵力,汇聚成一颗火灵珠,向那冰龙的头部射去。
  火灵珠击中冰龙的鼻梁,炸成一片火海,可从上方看去,那片火海,也只不过勉强像它的眼珠一样大,根本没对它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但也并非全无作用,至少干扰到了它,它甩了甩巨大的脑袋,抬头向朝曦这边看来。
  朝曦不知道它能不能看见她,但是被这种远古巨兽凶戾的眼神盯着的感觉,已经让她战栗到浑身僵硬,快要连翅膀都不能扇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