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妹 第6节
作者:
木泥土 更新:2024-08-18 21:55 字数:4163
阮氏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拖着病弱的身子跪在老夫人身边恳求:“求母亲留下一个孩子罢,这两个孩子定是只有一个不详,求母亲。”
谢老夫人哪管这些,既是一母同胞,又是双生子,谁知哪个会对她不利,索性都给送走了,生死有命,能活下来是她们的福分,不能活,也怪不得别人。
就这样,一对双生子被送去了远离建康城千里外的南平郡,起初,阮姨娘还会时常去信,命人给送去些日常用品。
可时日久了,毕竟一出生就被送走,没有太多感情,加之,后来,她又有了身孕,也就顾不上了。
直到七年前,谢玄烨奉旨和当时还是太子的裴砚前往南平郡接应北朝南渡的袁氏一族,才将人从南平郡接了回来。
还请了道士作法,言,这对双生子身上的煞气已除,可回谢氏本家。
可前些日子,府上的人隔三差五的出现意外,阮姨娘请来府中的道士还是说是双生子带来的煞气,清霜自是没问题。
在她身边待了七年了。
定是谢如闻,当年慕之前往南平郡接应南渡的袁氏一族,人还未到,袁氏一族便被害了,那么多的亡魂,指不定就染给这孩子了。
谢如闻还在冰凉坚硬的青石板上跪着,谢老夫人静静的躺着,春风拂面,好生惬意,一旁的谭氏提醒谢老夫人道:“母亲,十五娘来给你请安了。”
第6章 (修)
默了片刻,谢老夫人才开口:“回去罢,这几日好生学习礼仪规矩,不必再来请安了。”日后总要嫁人,若没规矩,丢的可是谢氏的人。
——
谢如闻出了谢老夫人的院子,谢清霜依旧拉着她的手:“你刚回来,还没见过阿娘,跟我去见娘吧。”
谢清霜兴奋的说着,谢如闻抬眸看了她一眼:“改日再去吧,我先去找哥哥了。”
谢清霜欲言又止,有些失落道:“好吧。”
谢如闻在揽月苑生活的这些年,未曾见过阮姨娘,于她来说,阮姨娘就是一个陌生人,相比见她,她此刻,更想见谢玄烨。
夜幕逐渐暗下,红梅带着谢如闻的箱笼已经去了给她安排的住处,本是要住在阮姨娘院中的,不知为何,又给安排在了春香院。
和谢玄烨住着的朝暮院隔的很近。
绿竹带着谢如闻来到朝暮院时,浮生和无念刚忙活完,好在无念是习武之人,忙活许久并不累,可把浮生给累着了。
喘个不停,还满头大汗。
他也是想不明白公子是怎么想的,书房里的那些物件摆着多好看,为何都要收起来?还怕十五娘再给讨回去不成。
谢玄烨正坐在书案前处理公务,瞧见她来,将手中的紫毫笔放回笔架,起身吩咐浮生:“用饭罢。”
谢如闻急忙打断他:“我还不饿,等会儿。”她适才在谢老夫人那里本是不开心的,哪有让人一直跪着的。
这会儿见到了谢玄烨,心里舒坦许多,抬手往谢玄烨书案上的公文指了指:“哥哥,你先忙你的。”从前在揽月苑时,谢玄烨的满月院她便时常出入,如今来到这里,随意的紧。
谢玄烨唇边勾笑,当真又坐下处理起了公务。
谢如闻在他的书房里逛来逛去,他的书房与她所想不太一样,太过空旷了。
连个摆件挂饰都没有。
“哥哥,我送你的东西呢?”
谢玄烨回她:“在库房。”
谢如闻‘哦’了声,这些年,相比于她因着要出别苑跟谢玄烨生的几次气相比,她惹谢玄烨生气的次数更多。
每次谢玄烨生气,她都会作一副画给他,然后事件平息,下回再继续惹他生气。
是以,这些年没少给他作画。
那会儿她年纪还小,对谢玄烨也不甚了解,私下里还问过绿竹:“哥哥常说我的画作的好,他收了我这么多画,是不是拿出去换银子了?”
绿竹闻言,咯咯的笑她:“十五娘这可就想歪了,公子哪缺这点银子。”绿竹还说:“没准公子都给挂在了他的书房呢。”
谢如闻就一直以为她作的画应在谢玄烨的书房里挂着,可今儿来这一瞧。
哪有?
八成真给卖了换银子了!
她失落,失落了就会有小情绪,向来含情缀笑的美目瞧着也不那么温和了,与谢玄烨说着:“我回了府上,不给府上的人送些礼物挺不好的,既然哥哥都堆在库房了,不如让我拿去送人,也好过留在库房沾灰。”
谢玄烨眸光微动,抬眸看了她一眼,嗓音依旧平和,回她的话:“那些东西本也就是你的,等下用过晚食让浮生给你送去。”
谢如闻:“好。”
这时,有侍女进来端了饭食,谢如闻闻到味道肚子就咕咕叫了,往日里这个时辰在揽月苑已用过晚食。
她不再看了,偌大一个书房,跟冬日里的树干一样,光秃秃的,除了书,还是书,也没什么可看的。
她在八仙桌前和谢玄烨相对而坐,洗了手,开始用饭。
谢玄烨往日里没有用晚食的习惯,今儿谢如闻第一回 来谢府,他便拿起筷子,与她一道用了些。
用过晚食,谢如闻的目光时不时的往博古书架后那面洁净平整的墙面看去,谢玄烨观了她一眼,未说什么。
继续在书案前落座翻看书卷。
书房内一时静下来,窗牖半敞开着,夜风微凉,谢玄烨手中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不断传入谢如闻的耳中。
博古书架后的机关密道是曲老先生毕生得意之作,谢如闻好奇不是一日两日了,她搬了张板凳,坐在那里钻研。
谢玄烨也不管她,左右待她困了,自己就会回她院中歇着了。
其实,谢玄烨不知道,浮生早就将机关的破解方法告诉过谢如闻了,只是时日有些久,她有点忘,不然早打开了。
一刻钟后,密道的槅门敞开,谢玄烨听见动静抬眸看去,谢如闻正好回身看向他,少女的兴奋都写在脸上。
清凌的眸子里带着她的小得意,眉头对着谢玄烨轻挑,灵动如鹿,嗓音含着笑意道:“哥哥,密道开了。”
“我进去走走。”
她猜到谢玄烨可能会不让她去,是以,她的语气不是在问,而是随口告诉他,说完也不等他回话,提起裙据就往槅门里侧的阶梯走去。
谢玄烨眉心微蹙,放下手中书卷,起身朝她走过来:“里面暗,提盏灯。”他的话落下,谢如闻的脑袋正好进了地道。
谢玄烨只好从灯架上取盏灯,下去陪她一起。
这时,浮生端着托盘来书房给他家公子送药,书房内空无一人,浮生无奈摇头,他就知道,十五娘既然来了这里,怎会不下地道走走?
公子定是陪着一起去了。
浮生将药给谢玄烨放在书案上,出了书房,去门口守着了。
这边,谢如闻下地道的时候倒是走的快,猛然来到下面,脚下步子不自觉的就放慢了,她有些怕黑。
从前在揽月苑,她住着的上弦院里总是明亮如昼,而且揽月苑其实到处都是人,她们虽然既聋又哑,可瞧着她们在,心里也总会踏实。
这地道里可不一样,一眼望去,黑通通的,仿佛尽头住着什么妖魔鬼怪,谢如闻停下步子,仔细打量。
地道修建的宽敞且华丽,四周都铺着青石板,每隔一段距离也都会有一个落地灯架,只灯架上的烛火格外昏黄。
谢玄烨提灯从阶梯上走下来,垂眸看着她:“怕了。”他走至谢如闻身侧,语气平和道:“时辰不早了,在这里看会儿便回你院中歇着。”
谢如闻抬眸看向他,烛火的光打在她那张清秀的面庞上,泛着莹白的光,她嗓音浅浅道:“我想走一走。”
谢玄烨只垂眸看着她,不置可否。
他这样,便是不同意了。
谢如闻知道,他不同意她做的事,一向是这个态度,看着她,不说话,就像让她无时无刻不戴着帷帽这件事,她根本就没问他是为何,他向来说一不二,问了也一样还是要戴。
她抿了抿唇,眸中含满期待看着他:“哥哥,你送我的那块天山玉忘在揽月苑了,我得去拿回来。”
谢玄烨深邃眸光微动,抬眸看了眼甬长的地道,却是出乎谢如闻的意料,对她颔首道:“走吧。”他冷白指节提着灯,走在了谢如闻前面。
谢如闻红唇勾笑,紧跟在他身侧,这条地道平日里无念走完要一刻钟,浮生走完要两刻钟,距离颇长。
谢如闻跟在谢玄烨身后,瘦小的影子被谢玄烨高大颀长的身影映衬的格外小,走上有一炷香的时辰,属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谢如闻头一回走,心里有些不踏实。
她抬起手,扯住了谢玄烨宽大的衣袖一角,一边瞅着青石板上两个人被拉长的身影,一边开口问他:“哥哥,你为何命人修建这个地道?”
谢玄烨的嗓音清润,极为好听,轻缓的落在谢如闻耳中:“揽月苑修建在建康城外,我自入朝为官,不能常回。”
“公务忙的累了,便有心去揽月苑待上些时辰,偷个空闲。”
谢如闻:“那你早两年的时候为何不回揽月苑?”谢如闻说的是,她刚住进揽月苑时,有两年时间,她都很少能见到他。
而且,那时的他,总是给她一种遥遥天上月不可触的感觉,对她冷着一张脸,与他说话也总是得不到回应。
谢玄烨又不回答她了。
密道里静了片刻,谢如闻未察觉到有何不同。只谢玄烨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沉,往日里,他用药晚上一时半刻,是无事的。
今日,为何有些控住不住自己的情绪。
谢如闻扯他的衣袖扯的更紧了,如今是春季,地道里格外的阴凉,这让她有些微的冷,好在,是一直在走路。
还不至于冻到不行。
她继续与谢玄烨闲话:“哥哥,我今天第一回 见到夫人,之前我还在想你生的像谁,原来是像你母亲。”
谢玄烨的呼吸变得很沉,谢如闻扯着的衣袖下,修长的指节紧握成拳,青筋遍布,因着谢如闻在,他克制着,以至于修长脖颈间的筋络都凸起。
他脚下步子加快,此刻二人所在的位置,以他往日去揽月苑的估算,应是离得揽月苑更近些,他压低了嗓音对谢如闻道:“阿闻,夜色深了,走快些。”
谢如闻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轻轻‘哦’了声,地道里的烛火昏暗,谢玄烨又将他手中提着的灯吹熄丢去了一旁。
谢如闻未能看出他的变化,只是觉得他的嗓音怎么变的有些沙哑。她未多问,跟着谢玄烨步伐走快了。
因着脚下步子加快,谢如闻其实是有些跟不上谢玄烨的,他个头高,腿长,走的自然是快,因此,谢如闻几乎是小跑着。
没有了谢玄烨手中提着的灯,在地道的一个拐弯处,谢如闻一下子踢到了石壁,本是扯着谢玄烨衣袖的手,下意识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谢玄烨脚下的步子停了。
他侧首看向谢如闻,将她纤细柔软的手反握在掌中,一向在她面前平和的神色变得阴鸷,轮廓分明的脸庞染上几分戾气。
谢如闻‘嘶’的一声,皱起了眉:“哥哥,疼——”谢玄烨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宽大的手掌不住收紧,再收紧。
谢如闻觉得,自己的指节骨就要被他捏碎了,她痛的眼圈泛红,看着谢玄烨:“哥哥,你怎么了?”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从哥哥去岁开始用药后,他好似,比从前清瘦了些,手背上,脖颈间处处可见青筋凸起。
谢玄烨深井无波的眸子盯着她,许久,暗沉嗓音吐出几个字:“回去。”他抬手给她指了指:“往前走,灯在地上,用路两边的烛火点着。”
谢如闻往回看了看,他手指着的地方,是适才他丢灯的位置,谢如闻试探的问他:“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