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节
作者:
凤鸣岐山 更新:2024-10-04 18:48 字数:6223
小太平的得宠可是宫内尽人皆知的事儿,这一见其暴跳如雷,孙全福还真没胆子硬顶的,可有着武后的死命令,他又不敢就此放二小进殿,一时间犹豫着不知该咋办才好了。
“八哥,走,别理这混帐行子,谁敢挡道,休怪本宫不讲情面,哼!”
小太平“王八之气”一发,压根儿就不管孙全福为难不为难地,拉起李旭轮便冲向着大殿冲了去,孙全福见状,张了张嘴,似欲下令拦阻,可到了底儿是没那个勇气,无奈之下,也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二小冲进了殿去……
第三百三十三章领导权之争(四)
高宗的身体是彻底地垮了,虽不致于卧病不起,可身子骨日渐无力却是不争之事实,尤其是在明崇俨自承已无术可解此厄的情形下,高宗的精神也就此垮塌了一大半,别说繁杂的朝政了,便是乾元殿这后宫主殿的事情他都无心去打理,每日里除了偶尔心情略好时,到后花园走走之外,绝大多数的时间都猫在了榻上,要么翻翻闲书,要么啥事都不干,只是一味地看着天花板发呆,早已不见了往年的精气神,浑然一个垂垂待死的衰老之人罢了。
“父皇!”
“孩儿叩见父皇。”
今日天热,加之心情又不是太好,高宗实是懒得动弹,这不,又躺在榻上发起了愣来,自是没瞅见太平公主与李旭轮两个急匆匆地跑进了房来。李旭轮倒还规矩,离着木榻老远便站住了脚,中规中矩地大礼叩见,可太平公主却是没这个自觉,娇滴滴地唤了一声,小身子扭着便窜到了榻前。
“哟,朕的小公主来了,怎地,今日不习文了?”
高宗尽管此际的心情不是很好,可一见到小太平来了,立马便开心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小太平那粉嫩嫩的小脸蛋,笑呵呵地问了一句道。
“父皇,瞧您说的,都几时了,人家早就习完了呢。”
小太平不依地扭了下身子,嘟着嘴便爬上了榻,一咕噜便黏糊在了高宗身上。
“哦,是朕的错,这总可以了罢?”
高宗真是打心眼里爱极了小太平,这一见其嘟起了嘴,赶忙笑着出言哄骗了一番。
“这还差不多,啊,对了,父皇您可知道弘哥哥的陵被人给烧了啊,那帮反贼太可恶了,气死月儿了,哼,该抄了那些狗贼的九族!”
小太平撒娇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想起了正事,赶忙将听得的一星半点消息尽皆倒了出来,还没忘加上她自个儿对此事的判罚。
“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无人告知朕?轮儿,你来说!”
对于李弘的死,高宗是极为愧疚的,明知道其死得冤,但却不敢下诏彻查,原本想着给其一个死后的哀荣,却没想到连这都办不到,可把高宗给惹急了,面色瞬间便黑得有如锅底一般,一翻身,跃下了床榻,气恼地挥着手,一迭声地怒问着。
“回父皇的话,儿臣对此倒是略有所闻,还请父皇垂询。”
李旭轮早就在等着高宗这句话了,此际一见高宗怒火中烧之状颇为吓人,自是不敢怠慢,赶忙抢上前去,扶住高宗的身子,温言地回了一句道。
“说,朕听着呢!”
高宗不耐地一挥手,拨开了李旭轮的扶持,没好气地和道。
“是,父皇息怒,且容孩儿详细道来。”眼瞅着高宗怒火极旺,李旭轮自是不敢再多耽搁,赶忙后撤了小半步,躬着身子道:“据孩儿所知,端午前父皇曾下诏赐景山众民壮酒肉,此本是父皇善待民壮之好意,然,不知为何,时至今日,这酒肉依旧不见踪影,加之众民壮已是月余不曾领到工钱,这便起了风波,而那刘祎之身为督造官,却不能忠于职守,不但未能劝止民壮,反倒激起民愤,以致‘恭陵’大乱,民壮四散而去不说,便是连陵墓也因之被焚毁,太子哥哥与英王哥哥闻之此事,不敢怠慢,前来请父皇做主,却不知为何,竟无人通禀,以致二位哥哥与诸多朝臣全都受阻于宫门之外,而今事情似有失控之嫌,还请父皇圣察!”
李旭轮口才相当不错,一番话说将下来,连口大气都没喘上一下,条理情绪得很,事情也大致说了个分明,只是其中却隐去了武后与太子等人的公然对峙之情形,可就算是这样,也已经令高宗龙颜为之大怒,浑身哆嗦个不停。
“你母后何在?如此大事为何不早来禀报于朕?”
高宗怒火中烧之下,已是将往日里对武后的畏惧抛诸了脑后,气恼万分地挥舞着双手,怒视着李旭轮,也不管其是不是负责此事之人,恶狠狠地便训斥了起来。
“父皇明鉴,非是儿臣不早来通禀,实是不得其门而入,若非小妹,怕是连儿臣都进不得此殿的。”
这一见高宗冲着自己发火,李旭轮的小脸登时便煞白一片,可还是强自忍住了心中的害怕,颤声应答了一句道。
“嗯?竟有此事?”
高宗一听此言蹊跷无比,登时便是一愣,旋即便将目光转到了怯生生站在一旁的太平公主身上。
“父皇,八哥说的不假,孙全福那狗贼先前还拦着不让月儿进殿呢。”
太平公主人虽小,可心思却是不小,到了如今这般田地,已是隐隐猜到了武后与自家三位兄长之间怕是闹起了家务,一时间颇为犹豫,不知道究竟该站在哪一方才是,然则,待得李显那张英挺的脸庞在其脑海里一闪而过之后,太平公主已是作出了选择,这便咬着唇,毫不客气地告了孙全福一个刁状。
“当真好胆,朕还没死呢,走,随朕看看去!”
高宗的个性弱懦,一般情况下不会动气,可真一动了气,那可就不得了了,这一怒之下,当真有着太宗当年的杀伐之气概,话音一落,便即大步向殿外行了去,竟无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李旭轮与太平公主见状,自是不敢怠慢,忙疾步跟在了高宗身后。
“老奴叩见陛下。”
先前李旭轮与太平公主闯进了殿,孙全福便知事情恐有些不妙,可又不敢擅离职守,只能是紧赶着派了人去通禀武后,而他自己则心神不宁地领着人守在了乾元殿外,此际一见到高宗黑着脸行出了殿来,自是知晓事情已是出了意外,但却不敢躲了开去,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上前去,颤巍巍地行礼问安道。
“啪!”
高宗一见到小广场上这么个架势,哪还会不知晓孙全福等人究竟在做些甚子,大怒之下,二话不说,一个老大的耳刮子便狠狠地甩了出去,直抽得孙全福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面对着盛怒的高宗,孙全福不敢出言辩解,只能是一咕噜爬着跪倒在地,可着劲地磕着头,哀声地告着饶。
“狗东西,安敢囚禁朕,好大的狗胆,来人,将这厮给朕拖下去,杖毙!”
高宗气急之下,哪理会得孙全福乃是武后身前听用之辈,一扬手,毫不怜悯地便下了格杀令。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这一听高宗开口便是赐死,孙全福登时便吓坏了,伸手要去抱高宗的腿,哭嚎着哀求了起来。
“怎么,朕的话听不懂么?还愣着作甚,拉下去,毙了!”
上一回李显便曾告过孙全福一状,高宗碍于武后的面子,不好计较孙全福,此番见其居然敢带人妄图架空自己,哪还能忍得下去,这一见一众内侍全都傻呆呆地站着不动,火气自是更大了几分,眼一瞪,怒吼了起来,直吓得一众内侍们全都惊心不已,自不敢再犹豫,纷纷应了诺,一拥而上,架起孙全福便拖了下去。
“哼,一群杂碎!”
高宗已是许久不曾有这等发作人的时辰了,这一发作之下,火气虽已稍平,可心气却是大起了,冷哼了一声,也没去管孙全福如何哀嚎,大袖子一拂,大步便向德阳殿行了去……
“启禀皇后娘娘,老臣已问明了两位殿下,据闻,是高公公言语无状,惹怒了二位殿下,方遭此厄,至于事实如何,还须得详细勘验方可得知,另,老臣已传了娘娘口谕,只是二位殿下坚持要面圣,老臣亦是无法可施,还请娘娘明鉴。”
几乎就在高宗怒气冲冲地行出乾元殿的同时,越王李贞已是溜达着回到了德阳殿中,有板有眼地对着高坐上首的武后行了个大礼,不紧不慢地禀报了一番,看似言辞灼灼,其实是废话连篇,内里丝毫不含其个人的意见。
“有劳八叔了。”
武后一眼便看穿了李贞首鼠两端的算计,可也没当众说破,只是淡淡地摆了下手,示意李贞自行退下,而后缓缓地站了起来,环视了一下殿中诸般重臣,语气沉痛地开口道:“诸位爱卿,二子无礼,叫诸公久候了,此等抗旨不遵之事该当如何处置,便请诸公都说说罢。”
说?说个甚,这明摆着是二王与武后在闹家务,参合其中那绝对是自寻死路,这两方里就没哪一方是好惹的,天晓得那片云要下雨,在双方没分出个胜负之前,明哲保身自是不二之选择,大家伙都是明白人,自是全都不肯在此事上轻易开言,一个个全都就此装起了木头人,即便是武后目下最为倚重的工部尚书贾大隐也不例外,一时间满大殿里的气氛陡然间诡异了起来。
“怎么?都哑巴了么,嗯?”
眼瞅着众人全都不吭气,武后的脸色瞬间便又阴了下来,阴测测地冷哼了一声,目光冷厉无比地扫向了贾大隐,那意思明摆着是要贾大隐率先出头呼应上一回。
“启奏娘娘,老臣以为此等抗旨不遵之事断不能纵容了去,须得严惩不贷!”
感受到了武后眼中的杀机,贾大隐自不敢再装哑巴,只能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虚张声势地吼了一嗓子,算是为殿议定了个调子,至于到底能不能办得到,其实贾大隐本人心中也没个准数……
第三百三十四章领导权之争(五)
“贾爱卿说得好,朝堂自有法度,岂能容得宵小之辈胡为,诸公可有甚不同看法么?”
武后深知今日之事已是难了,心里头的杀机瞬间便已动了起来,这便打算趁着高宗不理政务的机会,一举将李贤哥俩个拿下,当然了,其中还是有着区别的,对于李贤,武后的算计是强行压服,而对于李显么,武后可就没有丝毫留手的怜悯之心,这便准备送李显去跟李弘做个伴了,此际一见贾大隐开了个好头,武后自是不会放过,这便站起了身来,虎视着殿中诸臣,阴森无比地问了一句道。
“启禀娘娘,老臣以为贾尚书所言过矣,按我大唐律制,帝陵有乱,乃事关国体之要务,论理当由陛下圣裁,他人不得随意置喙,太子殿下与英王殿下要求面见圣上并无差错,何来抗旨不遵之罪!”
这一听武后话里杀机暗藏,右相郝处俊可就忍不下去了,左右他早已是得罪武后狠了的,却也不差上这么一回,这便站将出来,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怎么,郝相是在怀疑本宫无权处置此事么?”
武后对郝处俊的观感极差,此际一见又是其跳出来跟自己唱反调,脸色立马便难看到了极点,阴恻恻地吭了一声。
“老臣不敢,老臣只是陈述事实,此帝陵之乱须得陛下亲理方可!”
郝处俊就是个犟脾气,虽也很是担心武后的阴毒手段,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却是半点都不肯退让,昂然地顶了武后一句。
“说得好!”
郝处俊此言一落,武后眼神瞬间便是一厉,刚要发飙,却听后殿与前殿的交接处突然响起了一声大赞,登时便令武后神情一凛,顾不得去理会郝处俊,略有些慌乱地站了起来,转身看向了后殿处,入眼便见高宗正大步行将出来,背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李旭轮与太平公主两个小尾巴。
“臣妾见过陛下。”
一见到李旭轮与太平公主也出现在此处,武后瞬间便已明了她先前的诸般举措已是彻底化为了泡影,心中不禁微有些慌,但却并未因此而乱了手脚,面容一正,宛若无事人一般地款款迎上了前去,朝着高宗便是一福,礼数之周全实无可挑剔处。
“哼!”
高宗心中的怒气并不因武后的见礼而有丝毫的减弱,冷哼了一声,似欲就此发作武后一番,可到了底儿却还是没那么做,只是一拂袖,大步走上了前墀,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在了龙床的正中,面色凛然地看着下头的一众大臣们,竟不似往常那般给武后让出一半的位置,摆明了就是不打算再让武后与其并排而坐的意思,武后见状,面色虽不变,可眼神里却是隐隐有精芒在闪烁个不停,却也没再往龙床上凑,只是默默地侍立在了高宗身后。
“臣等叩见陛下!”
裴行俭等人这一见高宗气色不对,自都不敢稍有怠慢,各自抢到殿中,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高宗并没似往常那般和颜悦色地叫起,而是冷冰冰地凝视着众人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来。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场诸臣都是人老成精之辈,自是都看得出今日之事怕是难已善了了的,心里头难免有些个忐忑与激动,然则谁都不敢在形势不明的情形下乱说乱动,只能是规规矩矩地谢了恩,各自退回了大殿的两侧,目不斜视地站成了一尊尊塑像。
“都给朕说清楚了,‘恭陵’之事究竟如何?为何不早说与朕知,嗯?真当朕薨了么?说!”
高宗火气极大,这一上来便毫不客气地训斥了众人一番,连珠炮一般的问题砸得众臣工皆胆战心惊不已,自是都知晓高宗这火气是冲着武后去的,只是有着“上官仪”的前车之鉴在,一众臣工们都不敢在此事上胡乱出头,只能是静静地听着高宗的呵斥,连口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裴行俭,你来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
高宗等了一阵子,见诸臣工全都在那儿装聋作哑,火气登时便更盛了几分,眼珠子一瞪,直接点了左相裴行俭的名。
“启禀陛下,老臣亦是刚接到‘恭陵’急报,言及民壮皆反,焚毁建筑,四散归乡,据云,起因乃是御赐之酒肉不曾兑现之故,详情尚须待查,臣等方接到急报,尚未来得及处置,便已奉娘娘旨意到此议事,后,又闻太子殿下与英王殿下并诸般臣工大聚则天门前,要求面圣,臣等只能在此等候,前不久,高公公奉皇后娘娘懿旨前去宣召,却因言语无状,自取其辱,事遂起变,方自商议间,陛下已至,事情经过便是如此,老臣所言句句是实,还请陛下明察。”
裴行俭身为首相,虽不变表态支持哪一方,可言语间却是隐隐地帮了太子与李显一把,直接抹去了李显抗旨不遵的事儿,将罪过一股脑地全都推到了高和胜的头上。
“高和胜!”
高宗原本对高和胜就不甚满意,几番想要将其撤换掉,奈何总是被武后所阻,此时一听裴行俭如此说法,再联想起孙全福领人幽禁自己的勾当,哪还能忍得下去,猛地一拍龙案,大怒地断喝了一声。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奴婢冤枉啊,奴婢实不曾有所失礼,奴婢……”
这一见高宗的怒火朝自个儿发了来,高和胜登时便慌了,顾不得许多,一头跪倒在前墀上,可着劲地磕头哀告了起来。
“尔这厮好大的狗胆,如此大事不通禀于朕也就罢了,还敢让人隔绝朕之视听,朕要尔这等狗才何用,来人,拖下,杖毙当场!”
高宗不好拿武后撒气,可对于高和胜这么些狗腿子,却是没半点的怜悯之情,刚杖毙了一个孙全福兀自不解气,这便打算将高和胜同样炮制了去。
“诺!”
高宗金口一开,恭候在大殿下的持戈卫士们自是不敢怠慢,各自高声应了诺,蜂拥地便冲进了殿中,架起高和胜便要往殿外拖了去。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奴婢实是冤枉的啊,娘娘,娘娘……”
高和胜本就不是甚胆壮之辈,这一听高宗如此下令,登时便吓得屁滚尿流,狂乱地挣扎着,呼喝着,却又哪是魁梧有力的殿前武士之对手,生生被拽着便拖下了前墀,面对着必死之局,高和胜自是顾不得许多了,直接向武后这个主子求救了起来。
“且慢!”
高和胜的死活武后其实并不在意,然则却不能让其死于此时,若不然,武后苦心营造出来的所谓权势只怕就得尽皆化成了泡影,而这,显然不是武后能接受的结果,故此,哪怕明知道此时出头会进一步激怒高宗,武后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这便沉着脸断喝了一声,止住了一众殿前武士们的行动,而后行到了龙案前,对着高宗款款地福了福,温言细语地开口道:“陛下还请暂息雷霆之怒,容妾身说上几句可好?”
“哼!”
高宗此时正在火头上,对武后的畏惧之心虽尚存,却已是淡了不老少,自是不会给武后留太多的脸面,不过么,太过分的话高宗也同样说不出口,只能是冷哼了一声,以示心中的不满之意。
“陛下明鉴,先前高和胜前去宣召贤儿、显儿乃是奉了妾身的令谕,却不知何故竟起了冲突,以致显儿当众殴打高和胜,其中想来必是另有缘故,若不查个分明,恐失了天家的体面,而今贤儿、显儿还在宫门处候着,不若一并宣了来,分辨个是非再做惩处可好?”武后丝毫不因高宗的冷遇而作色,依旧是款款地述说着,言语间倒也颇有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