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之前楚肆所经历的一切并非他真实的过去，而是时间之河开辟出的幻影，就像是一场梦境。而梦中出现的一切则与他的潜意识有关。
  在真实的过去中，他一个人在废墟中苏醒，独自游荡徘徊于荒原上，从来没有什么突然闯入的启蒙者和引导者。“楚临”这个人物不过是虚构。“楚肆”的名字也是他自己所取。
  确切地说，“楚临”是他潜意识的一部分，代表着他曾经弱小的过去。“楚临”这个角色的一切经历，其实就取自楚肆的真实人生——懵懂无知闯荡荒野，看遍善恶，失去伙伴，最后沦为食物的并不是“楚临”，而是曾经弱小的楚肆自己。
  将幻境中楚临和楚肆两个角色的经历合二为一，才是楚肆所经历过的真实人生。若是将之视作两个人格，前者被吃人鬼吃掉后，后者才得以诞生，成为如今的他。至于楚临为什么表现得那么蠢？楚肆坚持认为，这一定是他无意中融入了666这个笨蛋的性格。
  “还真是一场有意思的梦……”理清楚自己的思路后，楚肆轻轻呢喃着。
  ……倘若最后他没有意识到一切虚假，真的沉溺于时间之河的幻象中，收下一批又一批追随者，走上统治或是毁灭整个世界的道路，或许这场梦就会继续下去，永无清醒之时。他也会被困在这条时间之河开辟的支流中，将来河流干涸之时，便随之一同死去。
  ……
  幽雾弥漫，夜色在浓雾中愈显迷离。
  这座由无数权能者费心打造的永宁之城悄然悬浮于天穹上，少年独自站在城池最高处，灾厄之气四处弥漫，四周汹涌的黑暗仿佛变成了有意识的生灵，颤栗匍匐，如拱卫君王。
  系统666不由呆呆悬浮在系统空间中，呆呆注视着自家宿主，总觉得这一刻的少年身上有种难以名状的深沉气息，冰冷而恐怖，似乎连接着深不可测的深渊，让一切生灵从灵魂深处惊惧。
  这种感觉让它有些陌生。
  它情不自禁轻声喊了一声宿主！
  “怎么了？”
  原本好像神游天外的少年向它投来一督，神态依旧是往常那样懒洋洋的、漫不经心的，仿佛不将任何人任何事放在心上，从骨子里透出天然的傲慢。
  没、没什么。系统666莫名其妙放松下来，紧急找了个话题，我就是想问一下，宿主你之后准备怎么做？
  “……后面的计划吗？”
  楚肆想起刚才意识从时间支流中跳出后不小心窥探到的信息，不由沉吟。
  倘若说此前他其实对于自己的身份并没有完全清晰的认知，那么经历过这么多世界的历练，了解到维度时空的概念，又从时间之河中走过一遭，他算是终于明白了一切前因后果。
  不得不提一个特殊位面——它是整片宇宙海的暗面，有着诸多称谓。譬如，永寂之城，终焉之地，万物归墟之所。
  这片宇宙海诞生不久。倘若说那一个又一个小世界是悬浮于宇宙海中的星辰，那么终焉之地就是存在于无数星辰下方的黑暗漩涡，它像是一个无穷大的可怕黑洞，对每一颗星辰都有着可怕的吸力，时时刻刻吸引着小世界坠入其中。它代表着这片维度时空的毁灭法则。
  正如人有寿尽，每个小世界同样有着寿终之时。终焉之地正是用来埋葬寿尽归墟的小世界。当小世界生机勃勃时，它们自身强大的力量能够抵抗住来自终焉之地的吸力，一旦小世界步入衰败，就会被终焉之地一步一步拉扯过去，直到彻底毁灭，坠入其中。
  并且，当小世界有升格的可能时，归墟之地的毁灭法则便会降临，化作天道之劫予以其考验。
  ——这就是这片维度时空独有的运行机制。
  只不过，由于这是一方新生的维度时空，许多法则还不完善，没有任何天道意识存在的终焉之地就像是一个死板的系统，无法尽善尽美地执行命令，经常出现漏洞。
  楚肆是命运选定用来弥补漏洞的存在。按照时间之河中映照出的命运轨迹，千百年后，当原生世界寿命走到尽头，他也将随着毁灭的原生世界一起坠入终焉之地，成为这个死板系统的“主脑”，从此操纵诸界之破灭。
  甚至于，一旦他进入终焉之地，还会成为操控天道之劫的监天使。唯一的限制就是必须永远呆在终焉之地。这样的待遇堪称无与伦比。
  偏偏他不愿意。
  倒不是担心被限制在终焉之地无法超脱，他只是纯粹地讨厌一眼便可望见尽头的乏味人生。
  想到这里，沉吟中的少年目光幽深。
  ……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一个喜欢热闹、追求趣味的俗人。他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想要探索一切未知，永远期待着意外的到来。他不怕死，不在意能否永恒超脱，却很怕、很怕波澜不惊、死水般的人生。
  而命中注定这个词，对这样的他来说，实在是过于可怕了。
  楚肆轻轻抬起眼，看向系统空间中悬浮着的小光球，唇边露出淡淡微笑。
  说起来还要感谢系统666。来自其他维度时空的它，并不受这片维度时空的命运规则束缚。
  是它的到来打破了楚肆的命运轨迹，让他得以脱离这个原生世界，不必在千百年后随之一同坠入终焉之地。
  理论上来说，只要楚肆依靠系统666不断游走于宇宙海的诸多小世界中，一旦某一个世界寿命将近，即将坠入终焉之地，便尽快脱离，那么他永远不用担心命运的降临。
  然而，就在上个世界，系统666居然莫名其妙说出了一段堪称诡异的话，根本不是出自它的本意。楚肆立刻意识到，它正在被这片维度时空的规则缓缓同化，自第一个世界之后，它越来越沉默，绝不仅仅只是偷懒的原因。
  若是某一天，它的同化进度达到100，楚肆必然会面临极其糟糕的处境。说不定，他和系统666都会被困在某个小世界之中无法脱离，最终随着那个小世界一起步入终焉。
  “呼……”
  在脑海之中完成了一番合情合理的推测，楚肆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看向依旧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的系统666，唇边的弧度越来越柔和。
  “……逃避和取巧都是无用的，想要获得完全的自由，终究需要漫长的抗争啊。”少年低声呢喃一句。
  “我已经有了想法。”无形的精神力大手温柔地在小光球上抚了抚，少年的声音前所未有的郑重，“听着，666，你将会是其中的重要一环。”
  啊？系统666蚊香眼，下一秒立刻激动起来。废材如它居然也能帮上宿主大忙？它连声道，嗯嗯嗯！宿主放心，一切交给我！我666一向靠谱！
  楚肆诡异地陷入沉默。
  ……越听越觉得不靠谱肿么破？！
  他的沉默似乎让系统666饱受打击，原本闪闪发光的小光球都好像黯淡下来。
  “好叭，我相信你。”少年声线温柔，带着淡淡纵容。无形的精神力大手再次在小光球上rua了rua。
  那么，改变命运的第一步，就从这个世界开始——夜风悠悠，少年漆黑的衣袍随着风声摆动，无形的力量在他身上升腾而起。天穹之上，一道虚幻的时间之河投影缓缓显现出来。
  “我要回到这个世界的远古之时，仙神同在之日，逆转因果，篡改过去未来。”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整个人像是化作一道流光，投入了那虚幻的时间之河中，被汹涌而起的河水所淹没。
  “至于系统666，不受此界命运影响的你，就是我唯一的时空锚点。”
  第146章 时间旅行者7
  哗啦啦……
  虚无的时间之河在小世界上空浮现,湍急的河水将楚肆的身形彻底吞没。他像是一条逆流而上的游鱼,在一股又一股湍流冲击之下,不断向着时间之河的上游而去。
  尽管身体在越来越强大的压力中寸寸粉碎，意识被时间之河一点一点磨灭,他依旧并未停歇，只凭着心中一点执念继续向前，一直来到这个小世界的时间尽头——那是一片混沌无边的黑暗。
  属于自身的记忆像是漫天星辰一点一点黯淡下去,他的意识渐渐昏朦。意识彻底沉眠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了一点突兀亮起的光。
  太古之前。
  茫茫无际的黑暗中，一枚光点突兀亮起,紧接着不断扩大，化作一道无与伦比的光辉，转瞬间刺破重重黑暗。混沌的黑暗像是被一把利剑劈开,从此有了天与地的概念。
  最初的世界雏形诞生了。
  混沌之气划分清浊,徐徐分成两半。清气上升于天，浊气下降为地。清浊二气中有生灵诞生,一者为神，一者为魔。
  前者居于天,清灵之气绕体，腾云驾雾而行,气息至清至正；后者居于地，污浊之气缠身，推山踏岳而走，气虚至暗至邪。
  这两尊巨人刚刚诞生,望着四周空茫茫的一切，发起了呆。过了一会儿，他们好像才意识到彼此的存在，便向着另一个生灵气息所在之地投来一瞥。
  只是互相对望一眼，祂们就对对方产生了一种发自本能的厌恶。此时尚还懵懂的祂们继续呆呆对望着，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让眼前的讨厌鬼消失。
  于是，一个从天上向下探出头，一个仰着脑袋向上看，他们持续懵逼地对视。
  不知过去了多久，有一抹意识自虚幻的时间之河中游出，悄无声息落在这方天地间。时间之河的力量完美隐匿了他的气息，他悄悄落入一处小湖泊中，外形化作一尾虚幻无定的银白色小鱼。
  银色小鱼在水中悄悄吐出一个气泡，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很多很多。
  呜呜……
  就在这道意识到来之际，空茫茫的天地间似乎刮起了一缕微风，这一缕微小的风像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转来转去，拨弄着天上的云雾、地上的山石，微风越卷越大，渐渐形成了龙卷般的风暴。从两尊巨人身上刮过。
  云层被风暴刮开，雷霆自天穹上诞生，滚滚降落于地，山石崩溅起火花，崩裂的伤口中喷涌着岩浆；暴雨突如其来，在风暴中汇成洪流，裹胁江河湖海，淹没山川大地。
  各种各样的灾厄化作实质降临。
  银白的小鱼在水中再次吐出一个气泡，某种奇异的直觉欢脱地在他空荡荡的大脑中转着圈跳着舞——他感觉眼前这一幕似乎与他有关，不由心虚地向水底深处沉去。
  原本呆呆对望的神魔，被天地间突然四起的灾劫弄得更加懵逼。
  尤其是浑身缭绕着污浊之气的“魔”，先是被岩浆喷了一身，之后又遭遇暴雨洗礼、山崩地裂，灰头土脸的祂终于生气了，恐怖的气息从祂身上升起。
  ……作为这初生的天地间唯二两个生灵，这件事不是上面那个讨厌鬼干的还能是谁？！
  一番合情合理的推断下，祂怒吼着冲了上去，向着天穹挥出一拳。
  天穹在这一拳之下仿佛要被撕裂。
  突然受到挑衅，闻着“魔”身上那种让祂不舒服的气息，高居天穹上的“神”也不甘示弱，第一时间迎了上去。一股无形风暴席卷大地。
  轰轰轰轰轰！
  一神一魔两尊巨人在这空茫茫的天地间激烈战斗起来，不知疲倦。直到暴雨停歇，汹涌的洪水缓缓退去；直到风暴止息，雷霆不见，喷涌的火山恢复沉寂……他们的战斗仍未停止。
  洪水退去之后，光秃秃的大地上，一条银白色的小鱼以咸鱼瘫的姿态懵懵地躺在地上，每一片鱼鳞都如梦似幻。
  他吐出一个泡泡，呆呆仰望着就在自己不远处激烈交锋的两尊巨人，身体随着不断震动的地面啪嗒啪嗒弹动着。
  ……总感觉自己好像无意间搞了个大事？偏偏记忆全无的他对此也不是太清楚，只不过……更加心虚了肿么破？
  啪嗒啪嗒……
  趁着两尊巨人不注意，借助四周涌动的气流和不断抖动的地面，银白的小鱼有意识地向着某个方向不断弹动，最后“扑通”一声落入了一处小湖泊中，他轻快地吐出一串泡泡。
  神魔之战越来越激烈，本就彼此厌恶的二者渐渐发展到不死不休的架势。祂们举手投足间便掀起滔天风暴，大地在恐怖的震动中再次开裂，汪洋大海重新翻涌起来，似乎下一瞬便会化作滔滔洪水，再一次洗涤天地。
  而在两尊神魔不曾注意到的地方，一条虚幻的小银鱼大模大样在半空中四处游荡，虚幻的身形沐浴在洒落的神魔之血中，金色的光芒愈发灿烂。
  他尾巴轻轻一划，便开辟出一个小小的空间，随即暗搓搓将收集到的神魔之血尽数装了进去，有种想要好好研究一番的冲动，而这一连串动作完全出于他的本能。
  ——望着这两尊举手投足间便可撕裂天地的巨人，他内心中第一时间升起的居然不是恐惧，而是满满的好奇。有一种想要好好探究一番祂们的身体构造和力量来源的。
  好在他虽然跃跃欲试想要作死，终究还是在对比了双方实力之后按捺下来。最终只是在暗中观察了一番，顺便采集了一些神魔之血。
  就在这尾银白的小鱼重新潜回水中不久，上方的战斗终于停歇。
  天地色变，惊雷阵阵，暴雨冲刷天地。
  天空中响起两声不甘的怒吼，两尊庞大的身躯缓缓倒地。
  神魔同归于尽，身躯尽散的同时，两尊巨人额上的独眼同时升上天穹，成为遥悬天际的日月，三千穴窍化作群星。
  “神”殒之地，天地间生气蓬发，“神”体内的血液汩汩流出，渗入大地。一株株草木在光秃秃的地面上飞速疯长，眨眼间葱葱郁郁一片。
  “魔”灭之地，遍地死寂，漆黑魔血缓缓渗入地脉，刚刚在生气刺激下长出的草木大片大片枯死，只有极少数顽强生存下来，却也变得极为诡异。
  “神”体内的清气上升于天，化作某种先天禀异的生灵。他们天生掌控着天地间种种自然法则，能够召唤雷霆，驭使狂风，控制天地间何时晴、何时雨，在天穹之上建立了属于他们的宫殿，自诩为凌驾一切生灵之上的神族。
  “魔”体内的浊气逸散于地，诞生出另一种强大的生灵，他们身躯强大无比，抬手间便可断岳劈山，不惧雷霆火焰，有着毁灭一切的，自诩为魔族。
  这两个种族似乎延续了血脉之中的仇恨，彼此相看两厌，甚至恨不得消灭掉对方。只不过刚刚诞生不久的他们暂时以成长和发展为主，分居于天地两极，彼此互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