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钟逸是仗着自己有人，在研究所中开了后门。
  他们在检测楼大厅等待了一会儿后，就被一个工作人员安排到了检测室中。并且，工作人员告诉他们，研究所中的检测仪器是最新款，三个小时后就能得到答案。
  “季博士马上就过来了，两位先坐一会儿。”
  “谢谢。”
  约莫过了十分钟的样子，被称作“季博士”的omega一路小跑着来到检测室。
  他一开门，顾钟逸便起身：“季叔。”
  “不好意思，久等了。”这位姓季的长辈年纪已经不小了，或许是保养得当的缘故，他看上去很年轻。
  顾钟逸的态度很恭敬，他同对方介绍道：“季叔，这是我的男朋友，林郁星。”他对林郁星也道，“郁星，这位是我堂叔的伴侣，你喊季叔就好。”
  林郁星反应过来，既然说是顾钟逸堂叔的伴侣……那么眼前这位季博士，应该就是如今顾氏集团大总裁顾远琛的伴侣——季幕。
  林郁星特别想在毕业后进顾氏集团上班，他忙不迭地鞠躬：“季叔，您好！”
  “你好。”季幕勾起嘴角，态度不近不远，对待他们仅有着作为普通长辈的温和，“先坐吧，你们填一下这个电子表格。”他把一部平板递过去。
  随即，一阵淡淡的栀子香沁人心脾，这是季幕的信息素味。
  林郁星不免紧张。
  顾钟逸见了，温声对林郁星说了句什么，笑了下。
  一旁的季幕很意外顾钟逸会笑，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林郁星。
  林郁星对上了季幕的目光，僵硬地回以微笑，满脑子想着自己不能得罪顾氏集团的人。
  季幕却误会林郁星是在害怕，出声安慰道：“现在提取信息素液的工具升级了，根本不疼，不要太担心了。”
  林郁星突然被关心，红着脸回答：“没关系，我不怕疼的。”
  他这副乖巧的模样，俨然是家长眼中最讨喜的孩子。
  季幕在简单的寒暄后，也不耽误时间，他率先让顾钟逸坐到了指定的位置上。只见他动作迅速，仅用几秒钟，就从顾钟逸的手臂上提取了alpha的信息素液。
  而omega信息素液的提取，需要在后颈的腺体上进行。
  林郁星开始还以为自己也是从手臂提取，一听到要露出自己的腺体，他的态度明显迟疑了。
  “不能在手臂提取吗？”
  “在腺体准确一些。”季幕全当是林郁星在害羞，捣鼓着手里的小型仪器，头也不抬地对顾钟逸说，“钟逸，你回避一下。”
  顾钟逸起身，轻轻地按了下林郁星的肩膀：“不用紧张。”
  等顾钟逸出了门，林郁星还是踌躇地站在原地。
  季幕一会儿还有工作，要不是给家里人开后门，他此刻应该已经在会议室开会了。他对林郁星不熟悉，便觉得这个omega学生过于保守，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必须要腺体吗？”
  季幕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耐着性子说：“是的。”
  林郁星不想给人添麻烦，他咽了口唾沫，眼神闪躲地坐到了位置上。他掐了掐自己的手，鼓起勇气，慢慢地翻下了自己的高领毛衣领子……
  当他的腺体暴露在空气中的那一刻，季幕怔住了。
  那是一块几乎扭曲的皮肤，它在结痂脱落后，以一种不平整的形状，残忍地覆盖在林郁星的腺体上，“恶心”到令人不忍直视。
  直白一些来说，这种腺体，恐怕没有一个alpha愿意下口对其标记。
  季幕一下子皱紧了眉，本能地戴上手套，为林郁星做了个简单的检查。林郁星感受到季幕在自己腺体上的轻按，不禁瑟缩。
  “别动，你的腺体我需要检查一下。”季幕的语气严肃。
  林郁星不敢动了，后颈传来的异样使得他发抖：“我的腺体只是难看，但它没有问题，请您放心提取。”
  可季幕的表情不是“没问题”的意思：“是烫伤吗？有多久了？”
  林郁星抿起了唇。
  季幕看着眼前糟糕的腺体表面，追问道：“我希望你能够如实告诉我。”
  林郁星以为这会影响提取信息素液，生硬道：“大概是8岁的时候被滚水烫伤的。”
  “当时有及时就医吗？腺体有受到除表面伤之外的影响吗？”
  “那时候我在很落后的地方，医疗水平有限。”他停顿一下，“我记得有大概两年的时间，我感受不到别人的信息素，自己也没有信息素，但后面就好了。”
  他没有告诉季幕，自己是在福利院中受的伤。
  “你在这之后的几年里，有去检查过腺体内的恢复情况吗？”
  “没有。”林郁星像是不太愿意提及这段过往，他忐忑道，“我这样……是不能提取信息素液吗？”
  季幕自知过界了，抱歉道：“不会，我现在就提取。”
  几秒钟就结束的过程，季幕却像是操作了许久。望着这个丑陋的腺体，季幕的手轻轻一拨衣领，便看到了这个疤痕是一直延伸向下的。
  季幕敢肯定，林郁星为了这个烫伤应该是吃过不少苦头。他看着年纪尚小的林郁星，不禁有些心疼起这个孩子来。
  提取结束后，季幕顺手替林郁星整理好了高领毛衣，温暖的指尖轻轻地碰到了林郁星微凉的肌肤。质感粗糙的毛线衣再次遮住了伤疤与一段晦暗的记忆。
  林郁星道：“谢谢您。”
  季幕似乎有话想说，欲言又止。
  林郁星先一步起身，哑声道：“季叔，我……”
  “我不会多嘴别人的隐私。”季幕没有急着喊顾钟逸进来，他让林郁星坐下，打算聊几句，“口渴吗？我给你泡杯茶。”
  林郁星拘谨地摇摇头，很懂规矩地说：“这里是检测室……”
  “提取信息素液很方便，所以这里不是专门的检测室，比较随意。”
  季幕率先去门外和顾钟逸打了个招呼，谎称omega的提取没那么快，需要等一会儿。
  顾钟逸只是外行，并不是傻子。
  但他经过上一世与季幕的多次接触，了解季幕的为人，便说：“我去车上等。”他心知自己不适合在此处，朝里望了一眼背对自己的林郁星，还是离开了。
  季幕关上门，转身走到一个柜子前，居然真的翻找出一盒茶叶。
  不过一会儿，四溢的茶香让人紧绷的心情松缓许多。
  林郁星吹着茶，小小地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季幕不是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他见林郁星的表情不再紧绷，直接切入主题：“从表面来看，我无法判断你的腺体内部是否受到影响。如果你愿意，我需要抽血做一个化验。”
  林郁星没有接话。
  他们两个隔着一张桌子坐着，就像是老师和学生，抑或是领导和员工。
  季幕不愿把气氛弄得如此糟糕，他努力地让自己看上去和善一点，温和一点。
  “你这种受过伤的腺体，按理说，应该要隔几年就做一次检查才比较保险。”季幕说，“林同学，你应该重视你的腺体，它对于omega来说非常重要。”
  一个腺体的好坏，甚至可以影响一个omega的寿命。
  “……”
  面对林郁星的沉默，季幕言简意赅：“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图。你和顾钟逸差不多年纪，都是我的晚辈，所以我想帮你。”
  就这个理由，很简单。
  林郁星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所以答案呢？”
  要是林郁星再次沉默或者拒绝，季幕不会再多管闲事，他的善意也会到此为止。
  -
  或许是因为自小缺失关爱，季幕身上的栀子香让林郁星觉得很舒服，很温暖。他望着季幕，指尖摩擦着裤子，不好意思地开口：“那做这个化验……得要多少钱？”
  季幕“嗯？”了一声。
  林郁星大胆预估了一个数字，微声报出了他此刻全部的身家：“200够吗？”超过200他就不做了，这还是他留着当这个月生活费的钱。
  季幕爽快地打消了他的顾虑：“免费。”
  “啊？”
  “这里不是医院，不需要你付费。”
  林郁星豁然开朗，立马换了副表情，积极地说：“季叔，我想做的！谢谢您，真是麻烦您了！”
  一时间，竟是什么愁苦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季幕内心哭笑不得，他还以为林郁星在担心什么，原来是在担心价钱。可他连契合度检测的后门都开了，一个化验还能收钱不成？
  顾家这些年在研究所中开后门就跟开自己家衣柜一样频繁，季幕身在顾家多年，耳濡目染，必须深得其精髓。
  反正整个研究所里，差不多2/3的项目，都是顾家的资金在支持。
  在腺体上抽血不比抽取信息素液容易，林郁星真切地感受到了疼痛。
  腺体是omega身体上较为敏感的部位，平时稍不注意便会过敏红肿。眼下，一支长针进去，足足吸了一管血液才罢休。
  林郁星疼得脸色惨白，却一声都没有吭。他很高兴能免费做检查，毕竟想要好好赚钱，身体健康是最重要的。
  待季幕帮他止血后，林郁星怕让顾钟逸等太久，没有休息多久就准备离开。
  季幕再次唤住了他：“林同学！”
  林郁星驻足。
  季幕上前，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这是c市中心医院的一位腺体医生的联系方式，以后……你要是想修复腺体上的烫伤疤痕，可以去他那咨询一下。”
  季幕能够感受到林郁星在经济方面的拮据，只是这张名片，他思来想去，还是得给。
  林郁星双手接过名片，把它好好地藏进了自己的背包里，礼貌道：“谢谢季叔，等我毕业有钱了，我会去的。”
  离开检测室后，林郁星小跑着去了停车区。
  老远的，他看到顾钟逸站在车外等他。
  寒风阵阵，天色暗沉，研究所大楼的灯都亮了。
  顾钟逸站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耳朵被吹得有点红。他一看到林郁星，灰蒙蒙的身影顷刻间变成了光影之下的星星点点，随风一卷，落到了林郁星的眼底。
  林郁星直奔向顾钟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