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程越想越气，要不是大哥非要想不开退亲，他也不会被秦府退婚，更不会沦落到为了一百五十两银子担惊受怕的地步！
  “你受的那些气，才不是因为家里，都是你自找的！”
  陆颂听他再说出这些话来，一口气险些都没吸上来，他为了家里辛辛苦苦奔波，没想到，亲弟弟却是这么看他的！
  而且，他都说出这些不敬兄长的话了，母亲却还是一副要护着他的样子。
  他这些年在外与那些人虚与委蛇，左右奉承，为的是什么，为的还不是这个家，今天听到看到这些，心都凉透了。
  “好好好，我自找的，没有我，你能把日子过好是吧，那你自己过吧！”
  陆颂打不到被康氏护着的陆程，气得一脚将院子里的椅子踹翻，旋即夺门而出。
  康氏这下彻底傻了眼了：“颂儿！”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虽然偏疼陆程，可陆颂也是亲生的，眼看着他气得连家都不回了，怎么会不着急。
  “程儿，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大哥，你大哥还不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才去跟那些人应酬...”
  小儿子刚才说的话是太重了些，退亲是自己看不上苏幼月那个灾星，所以才撺掇着大儿子去退的，怎么都不能怪到他头上去啊。
  陆程见大哥跑了，有些后悔，但听到康氏的管教，立刻又来了脾气，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我又没有说错，娘，你为什么叫大哥去退亲啊...害得现在苏幼月都不给我钱花了，我现在外面欠了钱都还不上，人家说三日之内我若是不还钱，就要我的命！”
  “什么？”康氏还没从方才两个儿子吵架的事中回过神来，冷不丁就听到这么个吓人的消息，连忙问怎么回事。
  陆程也不再瞒着了，他现在根本从苏幼月那弄不来钱了，若是真还不上，难道就这么等死？
  娘一定不会看着他被那些人讨债却不管的。
  于是他这次一五一十将自己欠了赌坊钱的事全盘托出，而后哭求道：“娘，你先别管大哥了，他不会有事，倒是我快没命了，你快把钱给我吧...”
  康氏这才知道这些年小儿子没少去苏幼月那要钱去赌坊，霎时间怒火攻心快要晕厥，这个贱人，都把自己儿子给教坏了！
  但回过神来，她来不及骂苏幼月，就哭天喊地道：“儿啊，家里今天最后一笔五百两银子都叫你大哥给邱四老爷送去了，哪里还能拿出来一百五十两，现在就是把家里翻个底朝天，也只有三四十两银子！”
  陆程欲哭无泪：“那我怎么办，娘，你可得想办法救救我啊，我不想死......”
  康氏怎么会看着儿子被活活打死，可想到家里如今的状况，她的心口就一阵阵地发疼。
  她肯定是被苏幼月那个灾星给克了，这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啊！
  再愁人，康氏也得忙着凑钱，东奔西跑地借起钱来，但很快她就体会到了大儿子这段日子的感受......
  康氏问人借钱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苏幼月耳中。
  锦儿绘声绘色描述那些个夫人怎么冷着脸拒绝康氏的时候，苏幼月正抱着一匣子的金瓜子在玩。
  一颗颗的金瓜子堆积了满满一匣子，手感极妙，苏幼月闲着没事就爱拿在手里抓一抓。
  “小姐，那天萧小姐叫侍卫来报，说把陆程赶走了，奴婢就猜他是来要钱，果不其然，看来陆家现在是真没钱了。”锦儿幸灾乐祸地说着，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她可是眼睁睁看着从前小姐一直给陆家人钱的，虽说那些钱对小姐来说不算什么，可想到陆家人贪得无厌，还毫无感恩之心，她就替小姐不值。
  “没钱是真的，但还没到过不下去的地步。”苏幼月手指缝漏了漏，金瓜子瞬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康芸手里那些铺子明天不是就要开张了？”
  锦儿瞬间垮了脸色：“是要开了，奴婢还去看了，好像他们对他们要卖的货很是自信，那伙计的表情别提多嘚瑟了，奴婢看得都想揍他们。”
  苏幼月笑了笑：“不急，陆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陆家人上辈子不是很是同心对付她么，这辈子她还只是退了个亲，不陪他们玩了而已，都还没动什么手，他们就自己离了心，闹起了内讧，她光听着都觉得精彩。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能让陆家人上辈子辛辛苦苦在她面前演戏十年，也能让他们原形毕露，一家子母子离心、兄弟阋墙。
  他们陆家的好日子可不就在后头嘛。
  康氏和陆程为了还钱，都去借钱了，怎么会不打陆文手里那些铺子的主意。
  到时候，陆文还会跟上辈子一样，觉得他那些血脉至亲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么。
  锦儿也很期待陆家人倒霉，但她很快想起另外一件事：“对了小姐，那天臭小子跟我们一起回来，老爷怕她出去泄露消息，就把她留在了府上...今天她跑来求奴婢，想见小姐一面。”
  苏幼月挑了挑眉，便叫她去将那小姑娘叫过来。
  如今她们也算是患难之交了，她还不至于去为难她，只是之前还以为臭小子已经自行离开了而已。
  她先前知道她小小年纪就油嘴滑舌，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却不知道她竟然是个小姑娘。
  联想她的出身，倒也能理解她为何会隐瞒性别生活。
  世道多艰，于女子来说更甚之，由青楼女子生下的女儿，怕是最后也要沦落到做个妓子，以男孩的身份活着，也许也不容易，但总会比女孩容易些。
  很快，锦儿就把臭小子给带来了，女孩还是那身男童的打扮，只是脸上身上比从前要干净许多，头发也全梳了上去，苏幼月还是第一次完全看清她的脸，小姑娘的长相倒是清秀。
  才一看到她，臭小子就着急道：“大小姐，我保证我出去不会乱传消息的，您就跟您父亲说说，放我走吧...”
  第78章 半个朋友
  见她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但苏幼月并未如她所愿好心松口，而是问道：“你在苏府这几日没有人欺负你吧？”
  其实她倒不担心这小姑娘出去往外乱说，因为她至关重要的秘密如今也被自己知道了，她当然不敢。
  只是苏幼月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走。
  臭小子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反应过来才赶紧摇摇头：“没有，大家都对我很好。”
  她鲜少说实话，这会儿说的不假，虽然苏老爷不让她走，但却吩咐下人照顾好她，那些家丁婆子和丫鬟小厮见她年纪小，各个都很照顾她。
  苏幼月见她情绪舒缓了几分，才不急不忙劝道：“那就行，不过现在若是你没有十万火急的事要离开办，我就暂时还不能让你走。”
  不等她问为什么，她就继续说：“此次人贩子的案子牵连甚广，他们身后的势力盘根错节，王掌柜也只是其中一个喽啰罢了，如今圣上派督察院和大理寺两方人马一起彻查此案，你猜那些丧尽天良的人会不会恨我们入骨？”
  春芽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是啊，臭小子，现在你留在我们苏府才是最安全的，我家小姐出去好歹有人跟着，你要是出去形影单只的，指不定那些人又找上你。”
  她已经从锦儿口中知道了臭小子是个小姑娘，但如今对方又没有改名字，她虽觉得奇怪，却也只能这般称呼。
  臭小子是个人精，听苏幼月这么一说，立刻就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现在有多危险。
  她真是被这苏大小姐给害惨了，早知道就不贪心那点银子，最起码性命无忧啊。
  可很快她现在可不敢出口怪苏幼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她还得靠苏大小姐保命呢。
  “我...我没有什么要紧事，那就再留一段时日，我会留在这帮忙，但我不卖身给苏府...”
  臭小子说到最后，表情有几分警惕，好像怕苏府把她给卖了似的。
  苏幼月这才明白，原来她不想留在这是怕苏府让她留下来当奴仆，她忍不住觉得好笑，勾了勾唇：“你放心，不会让你卖身的。”
  锦儿虽说对臭小子没那么讨厌了，但也没什么好感：“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想留在我们苏府，我们苏府还不乐意呢。”
  她虽然有时候也会微微自卑自己的身份，可却知道，苏府比外面有些人家好多了，不仅月例比外面高，主子也很宽容，平日里待人宽和，也绝不会无缘无故就责罚下人。
  而且人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当初她被爹娘卖了的那一年是灾年，村子里被卖的丫头小子多了去了，她邻居二丫也是，可她去的那家主子脾气不好，私下里对她非打即骂，又十分苛刻，从来不给赏钱。
  前年自己还见了她，人都瘦成皮包骨了，身上还落了不少疤。
  不说远的就说近的，她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也和五品以下官员家的千金小姐差不多了。
  跟她们一比，锦儿对自己的日子就十分知足。
  见臭小子眉头皱了下，锦儿本来想说以她的身份，根本是不能留在大小姐身边的，可想了下还是没说出口，转而说道。
  “我们这些丫鬟想留在小姐身边，都得会读书识字，还会女工，你会什么呀。”
  这臭小子的生母是个青楼女子，凭她的出身当然不能留在小姐身边当丫鬟，就算是个洒扫的丫鬟也不行，若是被外人知道了，是会坏了小姐和苏府的名声的。
  但她想到臭小子的出身也不是自己能选的，所以也把话说得十分委婉。
  臭小子确实没理解这些宅门之间的弯弯绕绕，听锦儿这么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微微生出丁点自卑来。
  但很快她就调整好了情绪，坚定不移说：“反正我答应过我娘，我这辈子绝对不卖身。”
  苏幼月眸光温和，点了点头：“放心，等人贩子的案子解决了，你就可以离开。这段日子你也不用帮忙做什么杂活，我会给安排一个新身份，你留在苏府里，暂时就恢复女儿身以锦儿的远房表妹自居，就叫楚小紫吧。”
  锦儿的母亲早些年就病故了，除非有人很是费些心思去查，才能查出点什么，可谁会去查一个不起眼的身份。
  这个名字和臭小子如今这敷衍的名字读法相似，也不会让她觉得太过不适应。
  “楚小紫...”臭小子喃喃地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这苏大小姐其实人也没那么差，连取个名字都还要考虑自己的感受，更别说她其实根本没必要管自己，让自己出去自生自灭就行了......
  原先她还以为她是个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没想到她把一手银针使得出神入化就算了，还压根就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恶毒任性。
  念了一遍之后，她对这名字有种说不出的喜欢，看向苏幼月的眼神也终于少了几分时时刻刻的警惕。
  她应了一声之后，垂眸思索了下，从胸口层叠的衣服里拿出来半被小心翼翼叠好的纸：“苏大小姐，其实我这些天一直都在帮你办事，虽然被抓了，但也不是全无收获，你看看这纸上写的是什么，有没有用？”
  苏幼月看着纸张的上半部分明显被火上过，已经被烧掉了一半，愣了一下才接了过来。
  将纸接过来后，看着上面的内容，她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这是你从哪弄到的？”
  这张纸上竟然是王掌柜给邱太师写的信，虽然上面已经被烧掉了一部分，但依旧能看到对邱太师的称呼，最后的落款也是王掌柜的。
  “这是王掌柜在茶馆雅间里写的信，就是牙行旁边那家茶馆，我对那里熟得很，就溜到雅间的窗户下偷听，王掌柜写了三遍的信都不满意，最后又写了一遍才离开，去让手下的人把前两封给烧了...”
  “那人刚把几页信放到铜炉上时，店小二正好来送酒菜，他去开了门，我起身偷看了一眼，趁他不备捞了半张出来...”
  天知道她当时得了手还没被发现，有多得意，多惊喜，寻思着这半张纸肯定能换不少银子，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给苏幼月送来就被抓了。
  这会儿被救之后，她本来已经不打算再冒险帮苏幼月办事了，可今天跟苏幼月一番谈话后，她忽然又改了主意。
  她仔细想了想，这苏家大小姐其实是个好人，且不说今日想要让她暂时留在苏府护着她，那天夜里那么危急的时刻，苏大小姐都还一直让她紧跟着，没打算抛下她不管......
  她臭小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却不会那么不讲义气。
  从现在开始，她以后将她当作半个朋友了。
  第79章 半个先生
  臭小子暗中决定好了以后，又对自己暗道，她现在也不能叫臭小子了，她叫楚小紫。
  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要是以后她有机会恢复女儿身，她就用下去。
  楚小紫决定好后，见苏幼月脸色逐渐舒展，连忙问道：“苏大小姐，这信上的字到底有没有用啊？”
  “有用，有大用处。”苏幼月斩钉截铁回道。
  虽然小姑娘省略了一些细节，但她想想都知道，这半张纸是她冒着多大的风险偷回来的。
  只能说，她没有选错人，但凡换一个人去，都不敢大胆到人还在就敢偷信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