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底还是去了。
  是去辞职的。
  到了公司，念玖开始整理手头的工作，等她差不多快完工的时候，屈宏才姗姗来迟。
  他一手转着钥匙，一手提着早饭，吹着口哨脚步轻快地走进办公室。
  “早啊！”路过念玖的工位，他心情颇好地打了声招呼，随后走到自己办公桌前，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椅子顿时发出一阵难听的“嘎吱”声。
  顷刻间，念玖觉得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浑浊起来，她忍住心头的反感，盯着电脑没有出声。
  屈宏以为她专心工作没听见，也没当一回事，随手开了电脑，然后靠在椅背上一边悠闲地刷着手机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肉包子。
  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对着念玖说道：“对了，今天有两个新人要过来，你赶紧把旁边那两张桌子收拾一下，堆在上面的那些资料该归档的归档，该销毁的销毁。”
  任命还没出来呢，就把自己当领导了？
  念玖当做没听见，沉着脸，把键盘敲得劈啪响。
  屈宏再迟钝，也察觉到她的反常。他直起身，敲了敲挡在两人办公桌之间的玻璃隔断，抬高声音没好气地说道：“喂，许念玖，跟你说话呢，怎么一大早的耳朵就不好使了？”
  念玖这才从电脑屏幕后头抬起眼来，看着屈宏，冷冷地说道：“桌上的那些资料都是你的，哪些该归档那些该销毁，只有你自己最清楚。”要是在以往，不管自己有多忙，她都会一口答应下来，可今天，她却没心情做好事。
  屈宏微微一愣，随即扯开唇角露出一个假笑：“我不是忙嘛？荣和集团的设计稿上午十点就要发过去，你就帮忙整理一下，等新同事来了也能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不是？”
  “不好意思，我比你更忙，实在抽不出时间帮你的忙。”念玖也不看他，一边操作鼠标一边硬邦邦地拒绝道。
  屈宏见她一脸不配合的样子，知道自己是叫不动她了，于是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说道：“啧啧，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懒，小心嫁不出去！”
  就算嫁不出去，也比嫁给你这种渣男好一万倍。
  念玖没搭理他，只在心里暗暗回应了一句。
  没过一会儿，hr就领着一男一女两个新同事过来了，女的叫陈露，应届毕业生，长相稚气，身材瘦小，穿着白衬衫黑裙子的职业装，却给人一种偷穿了妈妈衣服的感觉。男的叫廖海，长得胖乎乎的，一双单眼皮的小眼睛又细又长，说话的声音也细细小小的，他正做着自我介绍，办公室的玻璃门就被推开了，穿着一身黑色v领收腰连体裤的吕莹踩着高跟鞋昂首阔步地走进来。
  两个新员工立刻挺直了脊背，礼貌地喊道：“吕总。”
  吕莹停下脚步，冲他们点了点头，象征性地说了两句鼓励的话，就替他们分配起座位来，却发现那几张没人坐的办公桌上堆满了资料，一派杂乱，于是皱起眉头转向念玖，不满地说道：“小许，赶紧把那几张桌子整理一下，人都来了还乱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连指使人的口气都一模一样，怪不得能勾搭到一起去。
  念玖的心口立刻窜起一股无名火，她站起身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吕总，那些资料不是我的。”
  吕莹一听就变了脸色：“都是一个办公室的，还分你的我的？”
  她的话音刚落下，就响起一声不轻不重的嗤笑声，念玖循声看去，就见屈宏抱着双臂翘着二郎腿，老神在在地靠在椅背上，得意洋洋地瞧着她。
  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念玖不屑地收回视线，冲着吕莹理直气壮地说道：“虽然是一个办公室的，但大家都是设计师，该我做的工作我一定会做好，该别人做的工作我也不会抢来做。”
  吕莹没想到平时乖巧听话的下属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突然竖起满身的尖刺，扎得她措手不及。她深吸一口气，暂且压下心头的怒火，沉声说道：“你跟我来办公室！”说着就率先迈开大步朝自己办公室走去。
  谁都知道等待着念玖的会是什么。
  两个新员工面面相觑，都露出一脸担忧又同情的复杂神情；带他们来的hr则抛给念玖一个疑惑的眼神，奇怪她好端端地怎么跟总监对着干起来；屈宏就不用说了，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念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保存好当前的文档，锁定电脑屏幕之后，这才不慌不忙地跟了上去。
  而总监办公室里头，吕莹正抱着双臂气呼呼地来回踱着步，见念玖慢悠悠地走进来，立刻停下脚步，急不可耐地责骂道：“许念玖，你今天怎么回事？这么点小事还要我费口舌，你到底想不想干了？”
  念玖毫不示弱地迎上她的视线，用缓慢又清晰的声音反问道：“吕总，我只想问你一句，屈宏是设计师，我也是设计师，凭什么要我给他收拾桌子？”说起来，她并不是计较的人，同事之间互相帮助本是很平常的事，可这两个人，却不在她的帮忙范围内。
  吕莹气得不行，砰地拍了下桌子，厉声说道：“那我告诉你，屈宏马上就要升经理了，作为下属，帮他收拾桌子是你的分内事。”
  “哦，是吗？屈宏要升经理了？”念玖虽然这样问，面上却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她盯住吕莹的眼睛，故作不解地问道，“可我记得不久前，吕总说等新人到齐了就升我做经理的，怎么突然变成屈宏了？”
  吕莹勾起唇角，正要说出早已准备好的理由，却听门外传来一声怒吼：“那个叫屈宏的孙子，tmd给老子滚出来！”
  第08章
  这声音好陌生，以前从未听过。念玖奇怪地朝门口看去，却被磨砂玻璃门挡住了视线。
  难道屈宏老婆察觉他出轨，找人过来收拾他了？
  她正暗自琢磨着，就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从眼前掠过，紧接着办公室的大门被推开，吕莹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念玖跟着走出去，发现外头已经乱成一团。
  只见一个身材健硕的年轻男人抓着屈宏的衣领，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拎起来，恶狠狠地咒骂道：“你tmd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抢老子的女人，活得不耐烦了啊？”
  ——原来是情敌找上门了。
  那男人顶多二十出头，穿着黑色t恤和浅蓝色破洞牛仔裤，剃着时尚的大背头，表情虽然狰狞，却能看出是个五官端正的大帅哥。他咬着牙，几乎要将屈宏拎离地面，脖子上青筋暴起，粗壮的上臂肌肉凸出，一看就是常年健身的。
  他一边骂一边抡起拳头朝屈宏脸上砸去。
  屈宏不算瘦，在他面前却完全不够看，就像一只被老鹰抓住的公鸡，毫无招架之力，眨眼的功夫，就挨了好几拳，一只眼睛立马乌青了，右边的嘴角也渗出了血。
  念玖站在角落里，和其他同事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混乱场面，而设计二部的办公室门口，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大家议论纷纷，却没有人上去拉架。
  只有吕莹踩着细细的红色尖头高跟鞋飞也似地冲到风暴中心，拽住那年轻男人的手臂，用力往后一拉，那男人没有防备，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抓着屈宏衣领的手自然也跟着松开了。
  屈宏一得了自由，就立刻咬着牙朝那男人猛扑过去，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挥起拳头就往他脸上招呼而去。
  可拳头还没贴上对方的脸，就被掀翻在地，屈宏还没反应过来，那男人却已分开双腿坐到他身上，捏紧硕大的拳头对准他的脸狠狠地砸下去。
  那场面看得人心惊肉跳，念玖闭起眼睛别开了脸。
  吕莹则弯着腰，双手抓住那男人的手臂，使尽全力，却依然拉不开，情急之下，只好扯着嗓子不管不顾地尖声喊起来：“张佳宇，你tmd再不住手，我们就彻底玩完了！”
  话音还未落，那叫张佳宇的男人就像被拔了电池的机器人，立刻停下所有动作，随后一骨碌从屈宏身上爬起来，一把抱住吕莹，又惊又喜地说道：“岚姐，你同意跟我和好了？岚姐，你真是太好了！我爱死你，岚姐！”说着就捧起吕莹的岚胡乱亲了起来。
  围观群众个个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
  屈宏则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擦去嘴角的血渍，目眦欲裂地瞪着张佳宇，他恨不得上去手撕了他，无奈自己战斗力有限，只能在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个遍。
  吕莹好不容易推开张佳宇，抹了把脸上的口水渍，没好气地赶人：“好了好了，你快走吧！”大概刚才喊过头了，她的声音变得十分嘶哑。
  张佳宇却撅起嘴，抱着吕莹的胳膊说道：“那你先答应我以后不跟那孙子来往。”
  一个威猛健硕的肌肉男竟然跟女人撒娇，看得念玖一阵恶寒。
  吕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屈宏，随即梗着脖子反驳道：“我哪有跟他来往？他只是我的下属！”
  “你骗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他睡过，还睡过不止一次！”那男人完全不分场合，当着公司里所有人的面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揭开了吕莹和屈宏不为人知的丑事。
  门口立刻爆出一阵议论声，围观群众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眼中满是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吕莹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随后又涨得通红，她仰起脸，指着张佳宇气急败坏地吼道：“你tmd地再给我胡说八道，我就...”
  威胁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张佳宇粗暴地打断了：“谁胡说八道了？我都看见了！你带他去开房，还去了华都国际大酒店！那么高级的地方你都没带我去过！”
  竟然连酒店的名字都说了出来，看来这个瓜是有石锤的！
  围观群众们越看越兴奋，吕莹却铁青着脸愣在当场，她急着反驳，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口，越着急越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总算缓过劲来的屈宏捂着高高肿起的半边脸冲上去，却又怕张佳宇出手，只敢站在吕莹身后，色厉内荏地骂道：“你tmd才是孙子，要是再造谣，别怪我不客气！”
  张佳宇视线一偏，就朝屈宏看去，屈宏吓得立即缩了脑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孬种！
  张佳宇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目光往办公室里一扫，很快就锁定了目标。他伸出手指，指着站在饮水机旁的念玖，振振有词地说道：“上周五晚上十点半，你带那怂货去华都国际大酒店开房，那个穿白裙子的漂亮小姐姐也看到了，你问她我到底有没有造谣！”
  这下连证人都有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刷地一下朝念玖看去。
  而念玖 ，突然间从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变成了关系重大的目击证人，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吕莹却察觉到了转机，她嗤笑了一声，斜眼瞥向念玖，故意抬高声音让在场的人都能听到：“张佳宇，你要胡说八道我不拦你，可你总该找个靠谱点的搭档吧？她，许念玖，怎么可能出现在华都国际大酒店？”
  屈宏紧跟着用同样不屑的语气附和道：“就是，就她那点工资，一个月不吃不喝都不够在华都睡一个晚上的！”
  听到这里，念玖忍不住笑了，她翘着弯弯的唇角走到那三人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工资虽然不高，但也不会为了去五星级酒店睡一晚，扔下家里的老婆孩子，和自己的顶头上司鬼混。”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门口的讨论声又响了起来。
  不知道是心虚还是词穷，屈宏瞪着眼张着嘴，一副要骂人的凶恶模样，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吕莹则瞋目切齿地怒视着念玖，气势汹汹地指责道：“许念玖，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这样恶意中伤我和屈宏，只是因为我没升你当经理？”
  念玖却十分平静，脸上带着一点笑，不急不缓地回道：“既然吕总提到升经理这件事，那我们就摊开来说好了。之前王璐离职，又带走了两个设计师，留下一堆活没人干，你担心客户被他们带走，为了让我心甘情愿接下那些烂摊子，便开了这张空头支票，说等人招齐了就升我当经理。三个多月过去，那些活我都做的差不多了，新人也到齐了，你用不着我了，所以过河拆桥，故意捏造客户投诉取消我的升职资格，好让上班偷懒下班偷情的屈宏名正言顺地升经理。”念玖口齿清晰地将前因后果分析完，顿了一下，又反问一句，“吕总，您说是不是这样啊？”
  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全都被她戳穿了，吕莹蓦地一愣，随后瞪着眼睛厉声反驳道：“什么过河拆桥？什么故意捏造客户投诉？你自己事情没做好还怪到我头上？”
  没有证据，她定然不会承认，念玖懒得与她打嘴仗，只冷冷地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在天台上和屈宏说的那些话，还有你们去华都国际开房的过程，我都录了视频，要不要现在拿出来放给大家看一下啊？”
  还有石锤！
  一片哗然声中，吕莹猛地睁大了眼睛。
  她做梦也没想到一个看起来软善可欺的小白兔竟然是只藏着利爪的猫！
  她的视线恶狠狠地落在眼前那张如花笑靥上，恨不得扑上去撕烂她的脸。
  吕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她伸出双手，凶神恶煞地朝念玖扑去。
  念玖以为，听到自己的“威胁”，吕莹就会败下阵来，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对自己动手！
  念玖毫无防备，情急之下，只来得及举起手臂挡住脸。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住手！”
  却已经来不及了。
  念玖感觉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从皮肤上划过，一阵火辣辣的痛感随之袭来。
  紧接着就听吕莹爆出一道尖利又嘶哑的喊声：“哪个没眼色的东西竟敢拦着我？快放开我，今天我非好好教训这贱货一顿不可！”
  是谁在关键时刻出手救了自己一把？
  念玖放下手臂，好奇地抬眼看去，就见原本张牙舞爪扑到自己跟前的吕莹退到了五步开外，双手被人反剪在身后，正扭着身极力挣扎。
  而她身后，站着一个戴着圆框眼睛的年轻男人，那人身材清瘦、神色淡然，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吕莹制得无法动弹。
  这人...不是之前在华都国际的大堂里给自己塞过一沓软妹币的男人吗？
  好像是陆劭珩的助理来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念玖正纳闷，又瞥到围在办公室门口的吃瓜群众呼啦啦全跑了，原本堵得水泄不通的门口一下子就变得空空荡荡的，平时很少露面的公司老板孙鹏疾步走进来，冲着吕莹怒声骂道：“你给我住口！还嫌不够丢人吗？”
  吕莹边挣扎边扯着嗓子委屈地喊道：“舅舅！是她诽谤我在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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