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过跨种族的恋情的长辈，我……可以去问问看。”
  “嗯、嗯！好的！”
  爱莎低着头，极其僵硬地道。大概是因为太急着想要表现得自然一些了，她的语调反而太快，显得极为心虚。
  “那……麻烦你了。”
  因为太紧张，连语气都变客气了。
  “……好。”
  莱斯点了点头，这种时候，他也不清楚自己要怎么才能将气氛扭回正常状态。
  话完，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又局促地移开视线。
  ……
  回到魔法之塔之后，爱莎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感觉。老实说，这个问题她本来烦恼了好一阵子，但没有想到莱斯的节奏比她更快，看上去根本没有为此而迟疑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当场做出的决定，还是说……
  其实他以前就已经想过了，并且……有了这样的打算？
  爱莎坐在床上，抿了抿唇。
  莱斯的回答……比预想中都要来得更好，很为她着想，老实说，她觉得很开心，很幸福，并且多少松了口气，但是……
  总觉得，都是对方在让步似的。
  就像她去比斯特会面对周围全都是兽族的情况一样，换做是莱斯来海尔曼，情况也是一样的，只是换成了一个兽族面对的所有对象都是人类。因为莱斯的兽形是狼，他从外形上看兽族的特征还是很明显的，虽然如今海尔曼和比斯特处在和平期，比起暗族人们的确更能接受兽族，但这并不意味着外族在某个国家中完全不会遇到麻烦，各种各样的文化矛盾和种族矛盾……由莱斯来承受的话，并不意味着这些都消失了。
  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爱莎毫无头绪，能在比斯特和海尔曼之间快速来往的，除了会飞的兽族和暗族，就只有船只往来同行。兽族中飞得最快的鹰兽和暗族跨越神海需要一夜，而船只则要慢得多，有时一个来月的航行也是有可能的，并且经常要靠岸停留。然而经常靠鹰兽往来实在不太现实……
  因为想不出办法，爱莎略带烦躁且心不在焉地翻着自己学习魔法的笔记本，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学过的东西里恐怕没什么能够应用到这方面上的，空间魔法现在能够用于移动上的最高距离不超过两百米，完全没有发展到能够跨神海使用的地步，否则战争早就扩大了。而且由于最近很在意伊丽莎白手腕上那个魔法的关系，里面的大部分内容基本上都是对那个传输魔法的……
  忽然，爱莎一顿，手放在关于伊丽莎白手腕中魔法的某个记录页上，不动了。
  ……
  另一边，莱斯正在和卡特三世通话。
  因为之前向爱莎承诺了会和长辈进行沟通和探讨，所以在这一天卡特三世主动联络他的时候，在斟酌了语句之后，莱斯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尊敬的猫皇。
  其实他至今都不太清楚卡特三世那边的情况是怎么样的，也不清楚陛下爱慕的对象到底是谁，光凭他在报名参加世界竞技赛前那句不清不楚的“我也很顺利”，实在很难推断出什么。
  当然，他这次询问的目的也不是弄清楚陛下的个人感情，主要还是寻求陛下智慧的帮助。在说出情况后，卡特三世对面沉默了好一阵子没有反应，莱斯不禁有些紧张。
  过了好一会儿，猫皇才开口：“莱斯。”
  “是，陛下。”
  莱斯的心沉了沉，专注地听着。
  沉吟了一会儿，只听卡特三世道：“要不你……向她求婚吧！”
  第110章
  “……”
  “……”
  莱斯完全没有想到卡特三世严肃的沉默之后说出的会是这样一句话, 在短暂地怔愣之后，他几乎是完全懵住了, 莱斯差不多是下意识地握紧拳头，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和被看破心思的窘迫感瞬间灌满了他的全身，就像是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想法被对方轻易地窥探了出来。
  他当然想要和爱莎结婚, 或者说，只要是任何能够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特别亲密的事他都要想要做。不过……他也怕吓到爱莎，莱斯知道自己本来就是那种外表会给人压力的兽族, 而他最害怕的, 莫过于爱莎会远离他。
  其实，现在的状况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他可以尽量迁就她的状态, 跟着她的步调走，就像是等待胆小又好奇的小动物察觉到他并不那么可怕后慢慢靠近，然后等着她温柔而甜美地蹭自己，借以得到那种他过去从未得到过的那种难以形容的柔软甜蜜到极致的爱和满足感。
  并非是莱斯不愿意主动再往前走, 只是如今的关系已经太过美好，令人无法破坏。即使他想将她叼走抱到什么地方好好地藏起来, 想要吻遍她的每一寸皮肤, 想将她揉进怀里做更进一步的事, 也要事先考虑冒进是否反而会带来更糟的后果。
  他本就是不善于表达的人，这些隐藏于心的想法更是连对猫皇都没有坦明过，正因如此，当卡特三世一下子击中了内心某块难宣于世的角落时, 莱斯着实吃了一惊。尤其是此时卡特三世不再说话，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在安静的空气中，他的心跳跳得飞快。
  然而这时，卡特三世却能看见莱斯一瞬间慌乱的神情，看着在其他人眼中向来少年老成沃尔夫少将在没人看见的时候还是会有这样局促不安的时候，卡特三世不禁觉得很有趣。他的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扣了扣，然后淡淡一笑，拿起一颗樱桃塞进嘴里，吃下去，才悠哉地说：“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你不要太紧张。不过难道不是吗？等爱莎毕业以后，你要是因为她决定去海尔曼，比起男女朋友，你们如果是未婚夫妻或者真正的夫妻身份，相处起来会更容易，你也更容易融入海尔曼的环境。”
  “……”
  莱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想了想，他才迟疑地说：“可是爱莎的意愿……”
  “你如果不问她的话，就永远不会知道她真正的意愿。”
  魔法对面的猫皇笑了笑，然后打断了他。
  “莱斯，虽然你是狼，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你有时候顾忌别人太多，考虑自己太少。不要忘了，尽管你的父母早逝，你又是最后一只远古巨狼，可这个世界上一样有人会为你考虑、为你伤心的。现在提起这个大概已经有些迟了，不过……当初你选择在战场上牺牲自己而让萨尔曼和其他士兵逃生的时候，或许没有考虑到，你要是出事，我会为你难过的，我的孩子。”
  莱斯一惊，可他看不懂猫皇此时的表情和状态，只能感觉通过魔法连通着的两个空间中抽象的氛围。
  只听猫皇顿了顿，声音放缓了几分，继续说：“如果是爱着你的人，绝不会不考虑你的心情，那女孩也是一样。所以你在担心她的时候，她肯定也在担心你，莱斯。”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要是希望明白她的想法，或者希望她明白你的想法的话……最好不要憋着。”
  说完，卡特三世在他富丽堂皇的寝宫中无声地笑了一下，要是他现在能够面对面见到那只迷途的小狼的话，他一定会拍拍他的肩膀。孩子在父母眼中永远是孩子，哪怕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强壮的成年人。看着莱斯偶尔露出的疑惑不安又若有所思的样子，让他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怀念感。
  卡特三世又吃了一颗樱桃，然后慢慢地重新化成兽形，白色的尾巴有些悠闲的在空中摆了摆。其实他一般在皇宫内是不会保持人形的，只是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兽形吃起东西来不是很方便。撸了撸胡子，卡特三世笑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看到魔法画面中的莱斯微微顿了顿，虽然明知看不见他的位置，却还是抬起了头。
  ……真是无论何时，都是一只认真耿直的狼。
  卡特三世嘴角扬了扬，目光却变得更深沉，接着，他缓缓地说：“虽然我们现在的确需要能够和人类那边建立长期合作的外交官，不过……如果你确实还是决定要离开比斯特的话，我想我会很想你的，我的孩子。”
  “……我也会，陛下。”
  “以后，或者你改变主意，或者……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不要客气。”
  “嗯，那么下次再联系吧。”
  “再见，陛下。”
  听到卡特三世和沃尔夫少将宣布结束了对话，福克也默默地结束了正在运行的魔法阵，等到魔法制造出来的画面消失，周围重新归于宁静，他才重新看向了坐在椅子上的陛下。
  卡特三世看起来懒洋洋的，他从人形变回兽形以后没有挪地方，因此不管他是再怎么大的一只猫，坐在人形的椅子上看上去还是大了一些。但陛下毕竟是陛下，他身上的白毛和威严的异色眼眸看起来依然无比尊贵。
  福克沉思了一会儿，才微笑着开口道：“陛下，您真是为少将操心。”
  “这是当然的。”卡特三世看向蹲在地毯上的红毛狐狸，自然地道，“莱斯虽然看上去成熟，可实际上内心还有很多地方很单纯，又不太善于和女性交往，我很担心他……我好歹算他半个父亲，虽然这方面的经验的确不能算很丰富，但至少年长他许多，世界上有很多道理是共通的……莱斯那个孩子，在战场上很勇敢，可是对喜欢的女孩子，却有些小心过头了。”
  虽说……在这方面他自己倒也未必做得比莱斯更好。
  卡特三世看着不远处放在桌上的、他将胜利之花一口气全部送到米克斯之后，路易莎写给他的回信，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
  ……
  几天后。
  和莱斯谈过未来有关的问题后，并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刚被怂恿了向她求婚的爱莎多少比之前安心了些，她觉得从伊丽莎白手腕中拓下来的暗族空间魔法或许能对她有所帮助，不过这暂时只能算是一个念头而已，要成功还有很长一段路，更何况在此之前……她还很担心伊丽莎白的事。
  不知不觉，秋天已经到了。
  尽管爱莎已经能够用通讯魔法，但由于关于魔法阵的内容太多，且魔法有关的公式和专业术语不容易用语言说清楚的关系，她还是按照约定将魔法阵有关的所有内容都写成了一封长长的信寄给伊丽莎白，里面详细说明了她和埃里克目前所知的关于那个魔法阵的原理、作用和特殊条件。爱莎反复确认过其中的内容，确定应该没有错误，并且足够简单易懂不会产生歧义后，才将它寄了出去。在信差不多该到伊丽莎白手中后没多久，爱莎和她用通讯魔法联络时，伊丽莎白便不停地在道谢。
  “谢谢！”
  魔法对面，伊丽莎白的声音相当雀跃，显然很高兴，爱莎能够轻易地想象出她笑得眼睛弯弯的样子。
  “信我已经收到了，交给魔法师们以后，他们，还有我父母都很吃惊，因为这个魔法一直都没有被研究出来……他们还说你很有天赋！就算特殊魔法师比较容易感受魔法阵，在你这么年轻的时候就能画出这么复杂且完全的魔法阵的魔法师还是很少见的！而且你的魔法记录和叙述也很清楚……”
  对面的伊丽莎白滔滔不绝地复述着收到信以后，其他人夸奖爱莎的话，其实很多内容都是重复的，但伊丽莎白说得很高兴，甚至一一对应说出了每个夸奖者夸奖的具体内容，这么详细地叙述让爱莎忍不住怀疑伊丽莎白是不是将这些都做了笔记，现在是在对着念。伊丽莎白公主听上去好像比自己被大力夸奖了还高兴，但爱莎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总之，他们已经在替我研究破除魔法的方法了。”好不容易等到伊丽莎白将夸奖她的话念完，爱莎便又听到她飞快地道，“这种魔法阵好像目前没有办法单独解开，但至少知道了是什么魔法，维塔斯有很多很厉害的魔法师，他们肯定会有办法的……如果真的不行的话……”
  说到这里，伊丽莎白的语气愈发轻快了些，好像还挺有希望的。
  “我父母可能会大范围公开我的状况，向全世界征集优秀的魔法师来解开魔法……以前虽然一直在找魔法师，但还没有这么做过。父亲和母亲觉得太过注重名气可能会错过某些年轻但富有天赋的魔法师，比如说……像你这样的。其他魔法师没有画出来的魔法阵，最后是由你画出来的呢。”
  听到伊丽莎白再次追捧她，爱莎的面颊忍不住烫了烫，再次道谢后，也因为伊丽莎白的魔法可能很快会得到解决而高兴。于是，爱莎又和伊丽莎白聊了一些关于魔法的事，伊丽莎白就她知道的内容一一作答，等讨论完了以后，两人处在一个话题结束且尚且想不出下一个话题的间隙中，两边都安静了几秒。
  这时，爱莎停顿了片刻，看了眼窗外飘散的落叶，定了定神，开口问道：“伊丽莎白，你……和爱德华王子的订婚仪式，确定了吗？”
  第111章
  听到爱莎的问题, 魔法对面的伊丽莎白像是微微怔了一下，有几秒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笑着道：“还没有，本来现在就要定的, 不过你把魔法阵的资料寄过来了，解开魔法说不定有可能，所以我父母认为可能让我解开魔法以后再订婚会更好, 已经和彼斯尼斯的考波特·格登陛下商量推迟一段时间婚约了。”
  伊丽莎白的语气听上去很轻松, 爱莎闻言亦松了口气。但还没等她再次开口说话，只听伊丽莎白继续道：“爱莎, 那个……其实我……在犹豫要不要跟父母说再考虑一阵子看看。”
  “再考虑一阵子？”
  “嗯。之前你跟我说过的话……我仔细想过了！我觉得……我也许可以……在解除魔法以后, 也试着再争取延迟订婚看看！那个我……其实，还挺想学剑术，还有骑马的，因为身体不好, 从小不能出门，所以我一直很想出去转转……啊！不是有很多人跟着照顾我的那种, 是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我自己一个可以出去的……”
  伊丽莎白断断续续的话从魔法对面传来, 她个性内向, 因为害怕讲错或者语言不够得体，说起话来总是有种紧张的感觉，说话速度也难免慢一点，相比之下书信里的语句反而更为流畅。不过, 爱莎一直很耐心地听着，想等她讲完，明明伊丽莎白比她要大一两岁，爱莎却有种想要摸摸她的头的感觉。
  伊丽莎白的语气难得有些向往，虽然说和“推迟婚约”有关的内容时依然不太坚定，但她难得的说得颇为急切，像是的确想去的样子。
  伊丽莎白愿意考虑她的话，爱莎也觉得很开心。但同时她又稍稍顿了顿，关心又忧虑地问道：“那样的话，彼斯尼斯那边……”
  伊丽莎白的婚事，可以说是两个国家之间的事了，又是从小定下来的，感觉取消没有那么容易。
  “嗯……只是推迟的话应该没有关系，之前爱德华那边也推迟过，我们的年纪……也还不算太大。”伊丽莎白想了想，说道，但在魔法的对面，她还是腼腆地笑了笑，“不过我也只是还在想想而已，没有决定好。如果真的决定，也没想好用什么理由跟父母说。所以，嗯……想先跟你说一声……”
  “那……需要我帮你问问母亲看吗？如果你要学剑术的话，母亲那里可能会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爱莎也不知这种时候该怎么帮伊丽莎白，想了想，她提议道。
  尽管伊丽莎白有改变现状的意愿了，但长久以来形成的犹豫不决的个性似乎没有那么容易改变，她好像就差那么一点点最后的契机，最后临门一脚。
  可这最后一点动力光是劝说她是没有用的，伊丽莎白必须自己做决定。爱莎作为朋友所能提供的，终究只是外在的帮助。
  果然，伊丽莎白摇了摇头，等摇完才意识到爱莎看不见。她的脸在无人的卧室里红了红，然后说：“还是……先不要麻烦基洛特将军了，我手腕里的魔法还不知道解不解得开，我怕让她白忙一场。等魔法解开，我正式做决定以后，再请你帮忙……可以吗？”
  “当然！”爱莎果断地道。
  伊丽莎白笑着说：“那、那到时候就麻烦了。”
  结束了关于伊丽莎白婚约的话题，两个人又随意地聊了些别的内容。她们两个人本来就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伊丽莎白又对爱莎的生活非常好奇，因此聊得话题很广泛，等到结束对话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又过去十几分钟了。
  跟伊丽莎白道别后，爱莎结束了通讯魔法，轻轻舒了口气。
  尽管她已经被埃里克认定为“可以准备毕业”的水平，但长时间维持一般魔法多少还是有点吃力的。不过，比起她自己的魔力状况，爱莎现在更关心伊丽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