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作者:蔻蔻之思      更新:2023-03-10 20:45      字数:6432
  李家因为有所准备,所以老爷子去世之后,就有条不紊地向众亲戚好友报丧,在家中设灵堂,准备孝衣麻布,请道士先生等等。
  这时虽然通信很不方便,但是人们对于人情往来却是非常的重视的,收到丧信的人家就没有不来吊唁的。就连老爷子的老姐姐,已经年近耄耋的一个老妇人,也拄着拐杖到了李家。论辈分论长幼都不敢让这个长辈怎么吊唁,忙将她扶到坐满老人的屋中,让她与同辈人叙叙旧就好,不敢劳动她,就怕万一有什么意外。
  第53章
  阿福披麻戴孝地守在灵堂,只要有人进来上香,他都要先跪下磕头,表示对来者吊唁长辈的感谢,以及自己心中的哀思。
  而来人一般都是道一句“节哀”,有些与李家关系更近一些的人家,则还会拉过阿福说一些像“你要发奋读书,才能让你爷爷阴灵得慰”之类的鼓励的话,有的会说“快别伤心,你爷爷这是喜丧呢,他老人家可不会希望后辈哀痛至此”的劝慰的话。
  总之阿福这次算是又经事了,连带着家中的男丁,都是守灵焚纸、应酬往来的,事情非常之多,自然人也是很累的了。
  相比较来说,李小荷这样的女孩子,事情就会少一些。
  比如晚上是必须有孝子孝孙在老爷子的灵前守灵的,而夏氏、李小荷这样的女眷则是没有这种必要的。这样算起来,其实也就是李东林两兄弟还有阿福,总共三人轮流而已。像阿寿阿才这样的小孩子,因为年纪太小,所以也不会让他们守灵。
  其实,阿福也还好,毕竟因为他年纪还小,李东林夏氏也都很注意他是否能吃的消,不忍心让儿子受大苦的,所以看他要是太疲惫了,就会让他去休息一会儿。李东林与李成林两个才是正真非常的累,白天要与来客应酬,晚上还得为老爷子守灵,一天的休息时间真的是非常之少,这还没熬到出殡呢,人已经看得出来已经消瘦了一大圈了。
  根据道士先生的卜算,以及李东林等人的意见,老爷子的尸首在堂屋停了七天灵之后,就可以正式下葬出殡了。而在出殡的前一天,还有一场盛大的法事,孝子孝孙以及来参加葬礼的众宾客都要参加的,当然也包括李小荷等人了。
  法事从下午就开始了,所有人都穿着白色孝衣,头上用麻绳系着孝布,白崖崖地从堂屋一直将李家这个小院子都跪满了,还有些人则是跪到院子外面去了。
  道士先生在一边似唱似念地说了一大通话,基本上没有人能听懂,然后就听他大声道:“叩首——”
  这句众人倒是都听懂了,于是就跟着前面的人往堂屋方向拜首。
  “起——”
  “拜首——”
  道士先生在一边不费劲儿地使唤众人又拜又起,一遍又一遍,众孝子都听随着他的口令行动,无人敢有话说。
  就在这只能听见衣物摩擦声音的安静环境中,李小荷只听得右前方传来一声“嘻——”的笑声。
  李小荷正在疑惑中,眼角已见有个人影两步窜到左前方处,抬手就给了一个正跪坐着的半大少年几耳光。
  “啪、啪”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中清晰可闻,但是没有一个人说什么。李小荷这时候已经看见,那发出笑声的小子正是住后屋的七叔家的小子,平日总在村里上串下跳的玩闹的,没想到这种时候还收不起心。那打人的,正是族长的儿子,论起来李小荷应该叫叔的人,平日就是最严肃不过的一个人,这时候更不会容忍这种在长辈葬礼上还吊儿郎当的行为的。
  那小子的父母也是跪在人群中的,但是这时候却是什么意见也没有发表。那小子挨了打,也不敢叫嚣,乖乖将原本坐在脚后跟上的屁股挪起来,撑起腰板,好好跪直了,听着道士先生的口令,跟随者众人的行为,乖乖的叩拜起来。
  李世安见状这才回了自己的位置。
  经了这一个状况,李小荷可以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小辈原本有些懈怠的气氛现在已经变得非常严肃又认真了,再不敢偷偷地与旁边的小伙伴说话,或是混在后面一趴下去就不起来什么的,就怕被前面的长辈逮到,在众人面前被打一顿。
  李小荷又一次直观的感觉到,这时候人们对于“礼教”的态度,这里虽然没有严苛的法制,但是宗族的权利是非常大的,甚至超过了官府。这小子虽然是在这样的场合嬉笑不应该,但是那李世安也是说动手就动手,其他人,甚至是孩子的父母连质疑都不敢。而众人心中说不定想的还是,打得好!这种小子就是没有教好!该打!
  这让李小荷不得不感叹,真是任何一个时代,无论是落后的,还是先进的,都有其各自维持下去的方式,而对于处于这时代的人们来说,这才是他们习惯的,也是被他们所认同的吧!
  这场法事一直持续到凌晨还没有结束,有些小孩妇人实在是撑不住了,就商量着回去眯会儿,大家合计合计也同意了。毕竟天一亮就要发丧,那时候可不能没有人。还得庆幸这时候的灯盏光线不明亮,这大晚上的偷偷走些人也看不出来,要是像后世那样亮如白昼的灯光来,少一个人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让大家像掩耳盗铃都不行。
  老爷子过世李家也是向谭家报了丧的,两家毕竟已经定了亲事。所以谭木匠两口子是出殡当天过来观礼就行,但是谭严却是一听闻这个消息,马上就赶到李家来,跑前跑后的给准岳家帮忙。
  不过他也就是帮着跑跑腿而已,因为毕竟他还没有真正是李家的女婿,也不会让他跪灵什么的。反正像现在他是不用像李小荷一样在灵堂前一跪就是大半个晚上的。
  而李小荷带着玉嘉悄悄从灵堂那边走到屋门口,就猛然看见门边上有个黑影移动过来了。李小荷心中一惊,条件反射就想大叫,这时候黑影出声了,“小荷,是我。”
  伴随着说话声,他又走进了两步,李小荷这才看见这不就是自己的“未婚夫”吗!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去歇了?在这里干嘛呢?”李小荷松了口气,然后就向谭严问道。
  谭严没有说话,李小荷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就见谭严伸过手递了什么东西过来,“你们在灵堂那边跪了那么久,定是饿了,拿这个填填肚子吧。”
  李小荷接过谭严手中的东西,是一个纸包,还有一只竹筒,“多谢你了,东西我收下了,我们这就要回屋了,你也回去歇了吧。”
  “恩,我这就回去歇了。”
  谭严嘴上这么说着,但是人却还站在李小荷她们前面没动,李小荷只得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谭严在黑暗中给自己鼓了鼓气,才对李小荷道:“这段时间大家都忙……你要注意自己照顾自己,别累坏了……”
  这大半夜的,乌漆墨黑的什么也看不清,但是李小荷还是咧着嘴笑起来,无声的。然后她才道:“我知道了!”想她以前那么多年,不都是自己照顾自己过来的吗?哪里还需要别人来多说呢。不过现在听谭严这样说,李小荷却并不觉得反感,她觉得就算在这寂静清冷的黑夜,因为这句关心的话语,自己的心里也暖暖的亮亮的。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累着自己了。本来就是我家的事情,还这样麻烦你过来帮忙……”
  “没有,没有,不麻烦,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还没等李小荷说完,谭严已经急急道:“这都是我该做的……”
  李小荷又忍不住笑起来,差点忘了,在这里订了亲之后,女婿本就该在岳家有事时及时来帮忙的,自己这样说倒是太见外了。于是李小荷就举了举手上谭严刚刚送的东西道:“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的宵夜!”
  “不用谢……”谭严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不知道说什么了,但是又不想就这样真回去歇了。
  “哈——二姐,阿严哥你们要是没话说了就回屋了吧,这大半夜的,不歇息了在这里干站着干嘛?明天不是还要早起的吗?”就在李小荷跟谭严两人相无言时,一直靠在李小荷身上的玉嘉打了个大呵欠,语带抱怨地道。
  两人这时才意识到这还有一个人呢!都怪天色太暗,玉嘉又一直没有说话,谭严都没有注意到玉嘉一直靠着李小荷的。连李小荷跟谭严说着话都忘记了玉嘉是跟着自己的了。
  这时听玉嘉这样道,两人都有一点尴尬,尤其是谭严,他本来就是比较害羞的一个人,这时候脸都烧起来了。幸好这时候天黑,也没人看得见。
  “好好好,这就回屋!”李小荷先是安抚了下玉嘉,又对谭严道:“很晚了,你也回去歇了吧。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就找阿福说啊。哦,谢谢你给我们送的宵夜!”
  回到屋里打开纸包,李小荷才见纸包里是几个饭团子,还是温热的。玉嘉拿起一个就放到嘴里咬了口,嚼了两下就往下咽,李小荷看着摇头,赶紧打开竹筒递给给玉嘉,玉嘉就着李小荷的手灌了两口水,又解决了两个团子,这才爬上床睡觉去了。
  李小荷这时才拿上一个团子咬了一口,又喝了口竹筒里的水,香香甜甜的,原来就是李小荷自己做的玫瑰酱冲的水。李小荷又笑了笑,就着蜜水将饭团子都吃掉,这才摸着饱饱的肚子上床歇息去了。
  第54章
  李小荷感觉自己好像是才刚刚躺下去,就被叫起来了。
  撑着沉重的不行的脑袋,努力挣开干涩的眼睛,李小荷麻木的为自己套上衣服,穿上鞋子。然后又将玉嘉摇醒,这才出了屋子。
  这才刚一出屋子,夏氏眼尖地就看见了她,招手就让她过来,又干这又干那,忙忙碌碌一个早上,还没有缓过神来,就被拉着跟在长长的一串白色长龙中间。
  这是正式发丧了。
  打幡摔灵的自有男丁在前面做,李小荷这样的女眷则只需要跟着送灵的队伍一直往前就好了。听着前面抬着寿枋的匠人们模糊不清的唱词,跟着队伍时不时的停下下跪磕头。
  出殡的路线是早就定好了的,从村西绕一个大圈儿,最后回到村子后面的山陵前落葬。
  一路走走停停,初时排的整整齐齐的队伍这会儿也乱了。李小荷因为这几天没有休息好,所以一直处于疲惫状态,也没有心情这里跑哪里跑,只跟着队伍朝前走就好。
  这会儿李小荷就听见身后传来小声点交谈声,“……这排场也是够大了,听说是老大一家全出的费用呢……”
  “是啊,等会儿用斋饭时看看做了多少桌人,就知道这花费得有多大。不过听说老大挺能干的,在镇上开着店呢,肯定赚得不少,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在意这点儿银钱……”
  李小荷在前面听着这些话,就转过头,想看看这说话之人是谁。
  就见是两个中年的大妈,李小荷也不认识这到底是李家的什么亲戚,只知道自己反正没见过。这两人看起来得有四五十岁了吧,凑在一起一直嘀嘀咕咕的。
  李小荷转过头来时,这两人也看见了她,却是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地方,不知道不认识李小荷还是怎么样。其中一个妇人朝着李小荷笑了笑,就不再管她,继续与另一个人说起话来。
  李小荷很自然地回过头,也没有说什么话。她当然不会让两个妇人不要嚼这些舌根,虽然她们说的好像就是自家的八卦,但是有没有什么中伤的话语,李小荷也不在意。就是不知道孙氏听了这些会怎么想。
  “老.二不是也开着店吗?怎么这丧葬费用就全由老大家出了?”
  “嗨!你不知道那孙氏吗,这银子到了她那里,就只有进的没有出的,老.二又是个耳朵根子软的,还不是事事都听那孙氏的……这丧事的一应事情都是老大安排的,那不是谁说的事谁负责嘛,这弟媳不拿钱出来,大伯子能怎么样?还不是只有自己贴上!”
  “哎!也是遇上老大了,要是别人,说不得这还没有落葬,家里又得闹出一场事情出来……”
  “你在这里操的哪门子心!人家有的是钱,不然哪里会这么干脆就将钱全出了?”
  “哪有你说的那样容易……”
  “你看着吧……”
  李小荷就一边走一边听着后面两个大妈说着话,越听心中就越是无语。没想到这些人是这样看待自家的。
  虽然现在丧葬的一应银钱确实如她们所说,全是由李东林一家出的,但是却并不是像她们说的那样,李成林一家就什么都不管了,李东林家也没有像他们说的“根本就不在意这点儿银钱”。他们家现在经济也很紧张好不好!而且虽说是又两兄弟,但是这银子总不会这里要钱了你出,这里要钱了,我出吧,而且还有来客送上的礼金等等,如果现在就两家负责的话太麻烦了,当然是由李东林先出了,这账不是还可以事情结束之后再算嘛!没想到才这么点时间,众人已经传出这样的话来,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大妈们太闲了,还是天生爱脑补八卦。
  别人私下的闲言碎语不会影响到正事,抬匠师傅们抬着老爷子的寿枋在将村中大部分地方都走过一遍之后,终于走到了老爷子的山陵处。
  在正式落葬之前,道士先生又领着众孝子孝孙在这里好一场跪拜,最后才念唱着将老爷子的寿枋送入山门。
  全程李小荷都是在跪拜,都没有看清楚老爷子的坟墓长什么模样。只在最后大家都走了的时候,李小荷才一边跟着人群往回走,一边回头看了看了两眼。
  这坟墓不像以前李小荷看过的电视里演的那样,挖个坑,将寿枋放进去,然后将坟地堆成个小山模样就好了。要是这样,估计也不需要早早就“修造”什么山了。老爷子的坟墓旁边紧挨着的就是老婆子的坟墓,当然现在里面什么也没有,两个看起来就像两扇小小的门,大概半人来高吧。刚刚老爷子的寿枋就是直接将那石门打开,将寿枋放进去,然后全部封死就行了。那石门上面写了有什么字,离得太远李小荷没看清,不过大概就是说明里面埋的是什么人吧,还有造墓人什么的。
  待将来参加葬礼的众宾客都送走,老爷子的丧事才算是办完了。
  李家这会儿就只剩下李东林与李成林两家人了,两家互相告知商讨交接了一些事情之后,就开始商量老婆子的事情。
  “娘,现在爹也不在了,你一个人住在村里实在是让人不放心,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去镇上吧!”李东林劝着老婆子,就怕她现在还要坚持着住在村里。
  老婆子子老爷子去世之后人就蔫下来了,在老爷子寿枋入土的时候更是哭得险些背过气去,这时候听李东林这样说,也是反应了一会儿才蔫蔫地点头,“去吧,跟你们去镇上,娘都听你的。”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哽咽,哪里还有半分她平日的嚣张与神气,这失了魂儿一样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侧目。
  李东林看着心里不是滋味,道:“娘,爹已经去了,您老人家也不要再伤心了,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让您跟着我们去镇上,只是为了更方便照顾您,要是您老人家过得不快活,儿子看了心里也难受……”他说着说着,声音也低了下来,像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娘都知道,只是你爹就这样去了,我实在……我也知道你是个孝顺的,跟着你们去镇上没什么可担心的……”老婆子道。
  “你们把家安在白水镇,我也不能说什么了,你爹以前也常说,只要子孙过得好……像我们祖上,也是从远地方搬到这里来的。以后我跟你大哥去了平安镇上,你们记得还有我这个当娘的就行了……”老婆子又对着李成林一家道。
  看着老婆子现在这一副完全失了主心骨,失了生气的善样子,李成林跪了下来,道:“娘,儿子不孝……”才说了一句话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中小辈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那边老婆子忙伸手想将儿子扶起来,只是她一个有了年岁的老妇人哪里扶得动正值壮年的儿子。李东林见状忙上前帮着将李成林扶起来了。
  “生子只望儿子好,”老婆子拉着李成林道:“我还有你大哥一家照看着,你也不必愧疚……我们这些人家,还不是盼着怎么将日子过的更好些,只要你在白水镇那边过得好,娘也没什么话说……”
  “娘您放心,儿子不会让您担心的,”李成林赶紧保证,又道:“逢年过节的儿子定会过平安镇来看望您老人家!”
  老婆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孙氏在李成林跪下的时候也是跟着跪下了,不过这样的场合和情况之下,她一个做儿媳妇的自然不能说什么,只在一边低着头安静地听着老婆子她们说话。
  其实老婆子跟不跟着李东林去镇上,孙氏根本就不关心,她唯一比较在乎的就是现在老婆子这个样子,好像自家的小儿子就得自己带回去,自己看着了。
  不过好在现在小儿子也有三岁了,不会像以前还总是要人来看着哄着,现在放他自己在一边玩着,应该也行了。
  既然诸事都已经安排好,李东林就将村中的一应事务让前屋的堂兄弟们帮着看着点。虽然说以后应该就是长期在镇上住着了,但是逢七或者是清明什么的,还是要回来给老爷子还有祖辈们上坟烧香的,到时候还是要住这里的,所以也不能就这样让这屋子就这样荒废掉。
  李东林专门为老婆子找来一辆马车,载着她回到镇上的宅子。
  夏氏之前就在楼下为老爷子跟老婆子预备了一间屋子的,虽然他们那时候没有来,但是现在不就用上了吗。李东林与夏氏也是住在楼下的,也方便老婆子有什么需要,就近就可以照看着。
  老婆子年纪大了,不像李小荷她们这些年轻人一样反应还很敏捷,所以夏氏都是安排的李小荷姐弟住在楼上,而像老婆子她们,就住在楼下,这样她们不用每天上下楼梯的辛苦。
  老婆子对于这样的安排也没有异议,倒是摸着床上新崭崭的被套沉默了许久。
  第5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