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是依靠着身体记忆完成的卸妆, 又换了衣服去洗澡。
  水声响了很久, 停下之后, 浴室里的雾气令整个镜子都朦胧一片。站在镜子前的少年伸手, 将面前这一块的雾气抹开了。
  镜子里映出他的脸, 浴室里开着暖气，即便他现在上身没有穿衣服也不觉得冷。
  镜子里的少年有着乌黑的头发，俊美的面孔跟骨肉匀停的躯体。
  从线条看, 这介于少年跟青年之间的体型并不让人觉得他瘦，更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希腊式人物，只是偏白的肌肤此刻都被熏出了粉红色。
  楚鸣谦的手指在镜中自己的脸上划过，停在那双明亮的眼睛上，一想到厉承钧说的话，他的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
  在镜子前站了片刻，他收回了手，拿过放在一旁的上衣套上了身。
  这穿旧的长袖t恤是他睡觉的时候习惯穿的，洗涤得轻薄的布料贴在他身上，很是柔软。
  一推开浴室的门，那些水蒸气就立刻涌到了外面的空间。
  楚鸣谦随手开了抽风机，然后关掉了浴室里的灯，穿着拖鞋来到了床边。
  他的手机还放在枕头边，楚鸣谦爬上床，一手搂过了枕头，忍不住拿起手机，想看看上面有没有新的信息。
  不过他所期盼的人没有再发送信息过来，这令楚鸣谦感到有些失落，又觉得自己现在这样简直像怀春的少女。
  “啊——”
  他不由得“啊”了一声，把脸埋在了枕头里，然后倒在床上，整个人滚来滚去。
  真爱是可以冲破枷锁的。
  这句话忽然在他脑子里冒出来，令少年的脖子都呈现出了粉红色，整个人埋在被子里犹如鸵鸟。
  半晌，他从枕头底下伸出了手，摸到自己扔在一旁的手机，然后打开了微信。
  微信还停留在他刚刚退出来的朋友圈界面，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半，他是上床准备睡觉了，可是其他人没有。
  刚刚能够融会贯通使用微信的朱利安就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他在电脑前埋头赶稿的身影，大概是保镖给他拍的。
  而底下只有两条评论——
  【路易：快。】
  【厉少辰：快！】
  下面一条是厉少辰发的，文字写的是“携手共进”，图配的是中老年人表情包。
  那张表情包上，戴春荣老师优雅地举着手里的酒杯，底下配着一句话——“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第一个给他点赞的毫不意外是路易，然后是朱利安，楚鸣谦也给他点了赞，再往下拉。
  朋友圈的第三条是路易发的小lv logo，再后面就是楚鸣谦之前看过的信息了。
  正当他想要退出的时候，就看到朋友圈上方又跳出来一条新提示。楚鸣谦的动作顿了顿，滑动着屏幕倒上去，就看到厉少辰又发了一条新的朋友圈。
  配图是他拍的烟花，高糊，不过厉少辰完全不在意，反正意思到了就行。
  关键是他配的文字。
  楚鸣谦看到他写道：“谁这么能耐放这么多烟花？太能了。”
  “……”
  在厉少辰的这条朋友圈底下，应该有很多他的猪朋狗友留言，但是楚鸣谦都看不到。
  他不由自主地坐起了身，那种充斥着整个心房的温暖和充盈感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愧疚跟沉重。
  他是跟吸引自己的厉承钧进展顺利，可是之后要怎么面对少辰？
  楚鸣谦不知所措地看了厉少辰的朋友圈动态片刻，看到底下从空白变成有了路易跟朱利安的身影，想着厉承钧说希望以后自己可以更加的依靠他，于是决定下次直接去问他吧。
  在跟自己和解之后，楚鸣谦总算能把“我会成为我基友的小妈”这个念头放到了脑后，按掉手机屏幕就蹭到床头这边，抱着枕头睡着了。
  这一整个晚上他都徜徉在五光十色的梦境中，虽然梦里没有具体的画面，但是每一帧都如同绽满烟火的夜空般绚烂。
  -
  每天早上，楚南星跟楚子榧都是轮流起来做早饭的。
  今天周四，轮到楚子榧，楚南星于是就起得晚了些。
  少女睡眼惺忪地披着头发进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低头开始往牙刷上挤牙膏，却听到一墙之隔的那间浴室里正在传来动静。
  楚南星眼底的睡意褪去，拿着牙刷认真地辨别了片刻，发现好像是哥哥在吐。
  “……”
  一墙之隔的浴室里，楚鸣谦趴在自己浴室的马桶边，像昨天早上一样毫无帮助地呕吐了一阵。
  等到晨吐结束，他按下抽水键，平复呼吸之后才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他看着镜子里因为激烈的呕吐而眼眶泛红的自己，伸手打开了水龙头开始洗漱。
  这样的感觉真的不好受，他不知道自己还得承受多久。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药的缘故，楚鸣谦感觉今天的难受程度好像比昨天第一次呕吐要轻一些。
  洗漱完之后，他换上了校服，把自己打理得看不出异样了才从房间里出来，一出来就正好遇上了也换好了衣服出来的妹妹。
  楚鸣谦停住脚步，迎着妹妹的目光，想着她会不会看出什么，然后就听妹妹说道：“哥哥，你在吐吗？”
  “……是啊。”楚鸣谦也没有办法掩饰自己刚刚发出来的动静，只能尽量自然地说道，“大概是昨天晚上吃错什么东西了吧。”
  楚南星果然没有怀疑，她跟楚鸣谦一起向着客厅走，一边走一边说：“那你待会去学校之前先吃两片药。”
  吃药？楚鸣谦确定自己现在这个状况应该尽量避免吃药才是，于是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厨房里，见哥哥跟姐姐起来了，刚刚穿着围裙在煎蛋的少年把围裙脱下，对两人说道：“吃饭吧。”
  楚子榧把早餐准备得妥妥当当，楚南星去拿碗给他们盛粥，楚鸣谦只拉开椅子坐下了。
  等到弟弟妹妹都坐到了桌前，楚鸣谦想起昨天要充值交通卡的事，于是说道：“我昨天看到我交通卡里的钱剩的不多了，你们两个的卡也应该充值了吧？”
  楚南星跟楚子榧闻言，都看向了哥哥。
  兄妹三人的日常路线都差不多，确实交通卡里的钱消耗的速度也一样，楚鸣谦只听弟弟说道：“我们自己会去充的。”
  楚鸣谦拿着筷子，问道：“你们这个月的零用钱还够吗？”
  “够的。”回答他的是楚南星，“这个月没怎么用钱，哥哥先不用给钱给我们。”
  “好。”楚鸣谦点了点头，虽然妹妹这样说着，但他还是打算回头往他们两个人的卡上转一些钱过去。
  难免会有要用钱的时候，昨天中午卖出了那么多包，他们现在手头也会松一些。
  他低头喝粥，楚南星看着他，觉得刚刚的不适好像并没有怎么影响到哥哥的食欲。而且昨天晚上他回来的时候看起来整个人还蔫蔫的，今天起来不知为什么看上去又很高兴了。
  昨晚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名侦探楚南星一边伸出筷子去夹盘子里的煎蛋，一边试图从蛛丝马迹里推测出哥哥心情变好的原因，想来想去都只能是因为厉承钧。
  楚鸣谦不知道妹妹在想什么，他一早上都很泰然。直到吃完饭，兄妹三人准备去上学，他在电梯里等着弟弟跟妹妹下来，才意识到一件事——
  待会儿厉承钧会不会来接自己？
  如果等下一出门，是他的车子停在外面的话，那怎么办？
  自己要怎么跟弟弟妹妹解释？
  这些念头在楚鸣谦的脑海里打转，而楚南星跟楚子榧已经锁好了门，向着电梯走过来了，楚鸣谦不能在这个时候把手从开门键上移开，只能等着弟弟跟妹妹进来，然后才移开了手，按了一层。
  电梯下行数字越是接近“1”，楚鸣谦就越是紧张，这样的紧张在他们走出电梯，来到大门前的时候达到了极致。
  尤其当外面停着的那辆车出现在他视野中时，楚鸣谦的心几乎蹦到了嗓子眼。
  “咦？”他听见妹妹的声音有些疑惑地在旁响起，“是苏秦姐的车。”
  楚鸣谦：“……”
  他这才注意到那是苏秦的保时捷，不是厉承钧的车。
  见兄妹三人从楼里出来，苏秦放下了车窗，对他们挥了挥手。
  楚鸣谦一面感到松了一口气，一面又感到有些失落。
  他来到苏秦的车旁，苏秦坐在驾驶座上，对他们说道：“我今天要去办事，正好顺路，就想着顺便送你们去学校。”
  这肯定是借口，楚鸣谦想，不过也比直接说是厉承钧派她来要好，他已经看到放在她车上的那保温杯了。
  不用想，里面装的肯定是他昨天喝的药。
  “谢谢苏秦姐。”楚南星没有发出更多的疑问，干脆地拉开了车门，率先钻了进去。
  在她身后，楚子榧也跟着钻进了车里，楚鸣谦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在苏秦的注视中打开副驾驶座的门，也坐上了车：“谢谢，苏特助。”
  苏秦看着他系好安全带，这才发动了车子，从他们家的小区开了出去，送三个小朋友一起去上学。
  尽管他们出门的时间不算迟，不过路上已经挺多车了，稍微堵了一会儿才到学校。
  苏秦先在初中部的校门把姐弟俩放下了车，然后才绕了一圈，来到了市一中的高中部校门，在还有空位的地方停下。
  她把自己带来的保温杯给了楚鸣谦，对他眨了眨眼睛：“老板今天上午有事，所以让我来送你。”
  楚鸣谦点了点头，打开保温杯。
  苏秦看着他低垂着眼睛的样子，显得少年的睫毛越发长，只问道：“你今天早上还吐了吗？”
  楚鸣谦还没喝药，听到她的问题就抬起了眼睛。
  他的眼底映出苏秦美丽的面孔，沉默了两秒之后说了实话：“吐了。”
  苏秦有些心疼地看着他，想了想，对面前的少年说：“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就打电话给我。”
  她猜到面前的少年应该不大好意思直接打电话给自己的老板，怕他忍着，于是就让他有事先打给自己。
  楚鸣谦感受到她的好意，说了一声“好”，觉得保温杯里的药已经不烫了，就像昨天晚上一样一口气喝干了。
  苏秦这次也给他准备了话梅糖，看楚鸣谦伸手接过了，就又对他说道：“老板告诉你了吗？他打算带你去澳洲，那边的医生比国内有经验，你在那里也会轻松一些，等孩子出生以后——”
  她一边说着，目光一边忍不住落在了少年还平坦的小腹上，想着这里面是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这对从没想过要回归家庭生活的苏秦来说很难想象，楚鸣谦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肚子看，于是说道：“现在才不到一个月，没有什么动静的。”
  “噢——”苏特助收回目光，觉得自己看得太过入神了，有失专业。
  她伸手从他手里拿回了保温杯，楚鸣谦想着她刚刚说的话，开口道：“去哪里都可以，我没有意见，只要等我把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好。”
  苏秦理解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