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节
作者:宋家桃花      更新:2023-03-11 10:34      字数:3986
  即便当初在亭中被众人发现和秦王站在一道,即便听着外头流言四起,即便被陛下赐婚……她都没有这样紧张过。
  甚至在昨夜。
  母亲和姑姑,连带着那些陪着她从小到大的丫头,都以为她会睡不好的时候,可她早早就睡了,不仅睡了,还睡得很好。
  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满身清爽。
  她向来都是这样的人,即便碰到最难的情形也能够随遇而安。
  可此时——
  想起先前全福太太替她梳发时,说得那些美好的希冀,想起母亲给她系上许婚之缨时,对她的期嘱。
  崔静闲的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了,交握放在膝上的手此时紧紧得攥在一起,就连指根都有些发白了。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不知道她嫁得夫君日后会怎么对她,同样,她也不知道他人对她的那些祝福。
  白头偕老、琴瑟和鸣。
  有没有机会实现。
  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担忧,只是有些惴惴不安,像是踏不到地面的感觉,整个人都漂浮在半空,没个安稳。可也就几个呼吸间的事,不等他人察觉,原先被她紧紧交握在一道的手就被她松开了。
  望着不远处轩窗上贴着的双喜,崔静闲好似能够透过这白色窗纱望见外头的光景。
  爆竹声依旧不断,礼乐声也依旧喜气洋洋得在天地间萦绕着,崔静闲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她的确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可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很小的时候,她也曾像其他人一样,想象过自己以后会嫁一个什么样的夫君。后来年岁越长,瞧得事多了,这想法也就渐渐消了。
  这世上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娇娇一样,能够幸运得遇到一个从头至尾对她死心塌地的男人。
  她不贪心。
  只要秦王肯给她一份体面,那她就会做好一个好妻子。
  至于其他的。
  能有最好,没有也不必太过伤怀。
  想清楚了,想透彻了,心里的那股子紧张倒是也跟着消没了。
  崔静闲这一番情绪的变化,根本没有人知道,直到外间的闹声越来越响,衣着华贵的婆子着急得同她说着“姑娘快把红盖头盖起来”,屋子里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就连一直安安静静站着的王珺在这个时候也不免有些慌乱起来。
  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只是任由人替她盖好红盖头。
  ……
  王珺站在廊下,看着崔静闲被人背着上了花轿。
  宫人、太监侯在大红花轿前,前后皆有禁军把守,这一来是为了彰显天家气派,二来也是怕有人闹事。观礼的客人有些站在院子里,有些便跟着一道到了门前,王珺没有过去,她仍旧站在长廊下,望着不远处的光景。
  心下不是没有感慨的。
  前世她盼了这么久,也没盼到表姐成婚,如今总算是盼到表姐成婚了,偏偏……
  压下心底那些不好的念头,抿着唇望着不远处的大红花轿,她什么都不想,只是希望这辈子的表姐能够幸福安稳,一生如意顺遂。
  “在想什么?”
  萧无珩过来的时候,看见得便是王珺蹙着眉的样子,便压低了嗓音问了这么一句。
  耳听着身边传来的这道熟悉的声音,王珺倒是吓了一跳,循声看去,不知萧无珩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她身边。此时迎亲队伍还没走,来观礼的人都看着外头,长廊原先只有她和连枝,如今萧无珩过来了,连枝便稍稍侧了些身子站在她的不远处,恰好遮挡住外头的视线。
  没有问萧无珩怎么会过来,也没有问他怎么不去迎亲队伍。
  或许是因为心里的这些惆怅,此时不愿说这样的话,只是看着他,很轻得说了一句:“我在想表姐和秦王……”说完,她是又顺着话往外头的迎亲队伍看去,跟着是又一句:“希望表姐和秦王能够好好的。”
  萧无珩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
  趁着外头的人都在观礼,而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带着一定的力度,同她说:“会的。”
  这其实是很普通而又简单的一句话,可王珺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从萧无珩的口中说出来便一定会实现一样。
  笑了笑,没有挣开萧无珩的手,目光看着大红花轿被人抬起,看着迎亲队伍开始往前,她没有回头,被萧无珩握着的手却反握了人一下。
  “嗯。”
  她这样回答他。
  第164章 (一更)
  日子到了十二月中旬。
  天气变得越发严寒,纵然有日头照着,那渗入骨髓里的凉意却是遮不住的。
  不过不同于这严寒的天气,王家正院今儿个倒是端得一副喜气盈盈的样子,丫鬟、婆子穿着新衣,游走于屋里屋外,每个人的手里都端着托盘,或是置着时兴的果子、或是置着新鲜的糕点。
  瞧着便知道今儿个府里是来了什么贵客。
  掀起那绣着寿人捧桃的锦缎布帘,屋中的景象也就曝露出来了。
  穿着崭新的庾老夫人端坐在罗汉床上,额头上戴着一块与衣服同色的抹额,手里仍旧同往日那样捻着一串佛珠,脸上的神色却不复以往的威严,反倒是带了些慈祥而又和善的笑意,这会她正同底下的年轻人说着话:“你来便来了,怎得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语气无奈,脸上却是挂着掩不住的笑。
  “上回贸然登门也没带个什么东西,今日既然是正式登门拜访,总不能空着手来……”说话的是一个身穿石青色常服、腰系玉带的年轻人,他的手里握着一盏茶,往日冷峻的脸上挂着笑,这会正客客气气得同庾老夫人说着话。
  说完,又添了一句:“何况这些东西算不上名贵,只是我的一点心意。”
  若论名贵,王家的这几位主子活了这么久,有什么好东西是没见过的?相比名贵而言,这一份心意反倒显得更为重要,更何况还是萧无珩这样的身份。
  目光朝一侧的高案看去,一半是酒、茶、糕点这一类寻常的礼物,还有些是自己打得毛皮以及一沓药贴。
  再看到那些药贴的时候,原先一直端坐着没说话的王慎也跟着露了个笑,放下手中的茶盏,同庾老夫人说起了话:“这些都是无忌的心意,母亲就别再说他了。”
  庾老夫人原本也不是真得责怪萧无珩。
  相反,她还很高兴。
  萧无珩送来的这些礼物,别的不说,就这个药贴估摸着便花了不少心思,她是用惯了这些的,敷在膝上的药贴是好是坏,她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而萧无珩送来的这个药贴,只怕就算是长安城里最好的名医也难做出来,也不知道他是去哪里寻来的?
  今日若是换个能言善道的年轻人,这会肯定得有意无意多说几句,可偏偏萧无珩半句话也不说,好似送得真是一些寻常物件。
  笑了笑。
  停下手中的动作,而后是看着萧无珩继续说道:“原本上回就该请你在家里用膳,只是前后一直有事,你也忙,今儿个总算是都合上了时间。”
  这话说完,一顿,跟着是又一句:“今儿个便在家里用膳,我让厨房备了不少好菜。”
  萧无珩耳听着这话,自是起身应是。
  话音刚落,外间便有人打了帘子,禀一声“七姑娘来了”。
  而后便是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屋中响起,进来的女子梳着如意髻,头上簪着一串珍珠制成的攒花,耳朵上也坠着一样的明珠耳珰。
  她的身上还披着一件狐狸毛的斗篷,走动之间能够瞧见里头穿着一身胭脂色交领绣梅花的短袄配着一条月白色的长裙,隐约还能瞧见一双坠着明珠绣着兰花的绣花鞋随着走动若隐若现。
  她的小脸被风吹得还有些白,可那张面容却仍是透不住的明艳。
  自打过了笄礼之后,王珺那张本就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好似一下子又长开了不少,有时候就这样清凌凌得让人看着,呼吸便是一滞。
  萧无珩这会还站着,余光在瞧见打外头进来的王珺时,一时竟也忍不住屏住呼吸,自打崔静闲成婚之后,两人又有一段日子没见了。
  记忆中的娇女如今就站在他的眼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要见客的缘故,还特地匀了些妆容,见惯了她素面朝天的模样,陡然瞧见这样的王珺,萧无珩就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怔怔地望着她越走越近。
  王珺自然瞧见了萧无珩的视线。
  她的脸有些热,说不出是因为萧无珩那灼灼逼人的视线,还是因为屋子里的炭火烧得实在太足了。
  可心里的羞是因为什么缘故,她却是明白的。
  知道今日萧无珩要过来,她早早便起来了,又是挑选衣裳又是描绘妆容,竟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紧张。
  想到这,袖下的手又收紧了些,带着自己心中无尽的羞意一并握于掌心之中。
  原本以为萧无珩看上一会也就收回目光了,没想到她都快走到里头了,这人还是没个避讳,心里有些羞恼,觉得这人实在无赖。
  如今父亲和祖母都还在上头坐着,他就这样,也不怕祖母和父亲瞧他孟浪,日后不准他再来。
  好在萧无珩也只是失神了那一瞬。
  等回过神来后,便收回目光,撩起衣袍回了座位,神色坦然得就好似先前那个神色怔忡、双目呆滞得,根本不是他。
  不过王珺倒总算是松了口气。
  在萧无珩那样灼人的目光中,她是真得有些受不住。
  由着容归替她解开斗篷,上前几步同庾老夫人和王慎行了礼,而后是又同萧无珩问了安,一应礼数皆全,她才坐在萧无珩对面的位置。
  接过小丫头奉来的茶,刚想抿上一口便瞧见不远处高案上摆着的东西,先前进来的时候,心思都在萧无珩的身上,她自然也没发现。
  这会才瞧见高案上垒着的礼物。
  想起上回表姐婚礼结束的时候,萧无珩曾问过她家里人的喜好,心下一动,目光忍不住便朝对侧的男人看去。
  看着王珺望过来的目光。
  萧无珩知她心中所想,朝她露了个笑,而后便又收回了目光,碍于这会还有王家的长辈在场,他也不敢表露得太明显。
  可底下两人以为掩饰得好,其实哪里瞒得过庾老夫人的眼睛?她是过来人,坐得又高,两人的动作,看得是真真的。
  这若是放在以前,她心中难免会觉得有些没规矩,可知晓了萧无珩的为人,庾老夫人心里正对他十分赞赏。
  何况说到底,她也不是那些不明事理的老古董,娇娇日后肯定是要嫁给齐王的,只要不是太过出阁的事也没必要强压着。
  要不然,今儿个她也不会特地让娇娇过来了。
  想到这——
  庾老夫人便又笑了笑,而后是同身侧的容归说道:“让人去厨房看看,午膳准备得怎么样了?”
  容归看着庾老夫人难得这么高兴,自然也是笑着应了,只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外间便又有人恭声禀道:“老夫人,三少爷领着魏王过来了。”
  耳听着这话,屋子里一时竟是谁也没有说话。
  王慎是不好说,若说起来,其实萧无珏也算是他的女婿,只是当日寺里的那些事,让他实在对萧无珏生不出什么好感。
  至于萧无珩和王珺。
  两人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
  如今长辈都在,自然也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