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孩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偶尔在慈善活动上有记者问起相关问题，刘彰益给出的答复都是：“我和孩子们有个约定，我抚育他们直至他们成年，成年后他们想做什么、从事什么行业都是他们的自由，我希望大家也不要去打扰孩子们的正常生活。”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给警方敲响了一记警钟。
  他们凭借当年留下的一些线索，试图与那些被收养的孩子取得联系，无一成功。
  唐旭皱了皱眉，突然问道：“十年前虐杀案的凶手姓什么？”
  薛继将手机移开一些，方便听他说话：“陆。”
  陆。
  除了陆地以外，这个字还有个释义是‘六’的大写。
  而刘彰益姓刘，谐音也是‘六’。
  这两个人也许确实是有联系的。
  虽然目前没有证据证明，但这个想法在唐旭心里久居不下。
  将所有信息一联系，唐旭心里陡然泛上来一层密密麻麻的凉意。
  果然，戴钱二听到他们这边的交流声后，‘唉’了一声，匆忙道：“这就是我要说的！我们调查了刘彰益的档案，他极有可能就是当年虐杀案凶手的弟弟，甚至当年的案件他很可能也有参与。”
  一个人无论是将自己的过去隐瞒得多深，也只能做到隐瞒而不是消除。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警察通过刘彰益档案上的蛛丝马迹，凭借敏锐的洞察力，依旧发现了这一重要关系。
  戴钱二依旧在电话那头说个不停，“......我跟你们说一声，对这个人一定要多加小心，余队现在已经派人密切注意他的行踪，等证据确凿后会立刻将其逮捕。”
  唐旭稳了稳心神，在他说完后立刻从薛继手上接过手机，问道：“余队在你身边吗？我需要确认一件事。”
  戴钱二嘀咕了两句，将手机递给了余队。
  唐旭大概是因为紧张，右手不自觉的握得死紧，直到电话那头余队向他确认他们已经盯紧了刘彰益，唐旭才稍微松了口气。
  “我刚刚、不，没什么，你们多加小心。”
  唐旭原本想说不久前自己看到疑似刘彰益的人开车带走了曲青青，但余队已经向他确保自己安排了人跟着刘彰益。
  兴许刚刚只是角度问题让他一时间看岔了眼，为了不打扰警方的办案节奏，不确定的事他也就忍着没说。
  电话挂断后，薛继的手伸过来，覆住唐旭的。
  两人手心贴手背后，薛继手掌上的温度通过这种零距离的接触方式直接传给唐旭。他双眼望着唐旭，一字一句道：“别担心，给人民警察多点信心。”
  唐旭回过神，偏头看了一眼跟在导演身后跑进跑出的姜鑫，觉得也许确实是自己过于敏感了些。
  ——然而，三分钟后，曲青青的生活助理从外面冲了进来。
  她神色慌乱，臂弯里挂着一条嫩黄的裙子，进门后朝所有人挨个鞠躬，一边鞠躬一边问道：“请问你看到我们家青青了吗？”
  被拉住询问的工作人员连连摇头说没看见。
  等问到唐旭面前的时候，唐旭侧身避开她的鞠躬，反问道：“曲青青没回去吗？”
  助理急得眼睛都红了，她抓着那条裙子，跺着脚道：“没有啊，她说要穿这条新裙子，我就保姆车上给她拿裙子去了，回来人就不在换衣间里了，学校里四处都找不到，电话和短信都不回。”
  助理手里那条嫩黄色的裙子吊牌还挂在上面，无论是款式还是颜色都和唐旭不久前无意间瞥到的曲青青身上的那条十分相似。
  助理又追问道：“唐老师，您看到我们青青了吗？她这回可千万不能再使小性子了。”
  唐旭整颗心在这时候渐渐地沉了下去，但他还是安抚道：“你先冷静冷静，我刚刚看见她上了一辆黑色宾利车，从后门离开了。会不会是有认识的人来接？”
  助理抓着裙子，闻言面色灰败：“不会的......田怡老师还在车里等她，我跟她说过，这次千万不要再乱跑。”
  薛继站起身，手掌拖住唐旭背部，声音沉着冷静：“别急，去联系校方，先查监控，有异常我们就立刻报警。”
  他这份沉着在眼下显得尤为重要，至少让哆哆嗦嗦的助理一下子找到了行动的方向。
  得亏后背有他的手撑着，唐旭才没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站不稳身体。
  等助理一转身，薛继就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钱二，你再向余队确认一遍刘彰益目前的行踪，”他跟唐旭对视了一眼，沉声道：“事实上我们在大约二十分钟前看到了疑似刘彰益的人，带走了剧组里的一名女演员。”
  “年龄？就是之前让你调查的曲青青，刚满十八岁。”
  第88章 猫鼠之战
  童年对一个人的影响无疑是深远的。
  心理学上有人通过案例分析, 得出这样的结论：人在成年后的所作所为, 基本上是其童年经历的重复。
  童年的经历会固化人的思维模式与无意识的惯性, 大多数人成年后的行为举止，都能从其童年经历里找到影子。
  正因为如此，黑色的童年记忆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很难抹去的心灵创伤, 那段记忆甚至可能催使一个孩子将来步入歧途。
  ·
  知道曲青青已经上了别的车离开后，助理立刻去联系了校方，调出学校后门的监控录像。
  助理刚刚把大半个剧组的人都问遍了, 眼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曲青青失联的事。
  吃监控录像里可以看到, 五点钟的时候剧组杀青收工，五点二十四分大家在石碑前拍摄了大合照, 五点四十的时候，曲青青穿着一条米黄色长裙, 跟着一个戴黑色鸭舌帽的男人上了一辆黑色宾利。
  监控的清晰度不是很高，连车牌号都拍得有些模糊, 只能靠连看带猜推断出两个字母。
  唐旭将画面暂停，让薛继把车牌号拍下，然后发送给戴钱二。
  他双眼紧盯着被监控拍下的黑帽男人的身影, 越看越发觉得这就是刘彰益。
  尤其是下一秒, 男人转过身，将后背暴露在摄像头前，从监控画面里依稀可以看见他背上趴伏着一个小孩。
  唐旭和薛继小声交流道：“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他了。”
  薛继也在已经注意到了画面里那只小鬼，他眉头紧皱，在唐旭耳边说道：“像是来索命的厉鬼。”
  唐旭一阵沉默, 看来这个刘彰益在背地里做了不少事。
  气氛严肃间，一道怯生生的男声响了起来：“爸爸开的是姐姐的车，我坐过。”
  说话的是姜鑫，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从进来后就一直安静地揣摩着屋里大人们的表情。
  唐旭弯下腰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头，抓住了关键词：“姐姐？哪个姐姐？”
  刚刚还从导演身后冒出半个身子的姜鑫一哆嗦，连连摇头道：“爸爸不让说，爸爸说现在已经没有姐姐了。”
  在场的几人对视一眼，就察觉出这句话有些微妙。但姜鑫知道的实在不多，只能粗略地描述出‘姐姐’长什么样，名字什么的一概不知。
  唐旭叹了口气，放弃了询问。总而言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曲青青，最好能确保她的安全。
  在同一时间，警方派去盯紧刘彰益的便衣发回消息，只有三个字：跟丢了。
  余队压下心中急躁的情绪，立刻安排人手展开行动。
  幸运的是博安市的道路交通违章摄像头无处不在，十五分钟后，警方通过唐旭他们发来的关键线索，锁定了一辆尾号为a55的黑色宾利。让人出乎意料的是，经过查实，这辆车的车主居然是半个月前出事的李佳沐。
  这一瞬间，李佳沐的名字就和姜鑫口中的‘姐姐’联系了起来。
  戴钱二在电话那头，呼吸急促，因为情绪激动，甚至生出了冷热交加的错觉。
  薛继原本在通过他了解事情进展，察觉到他状态不对后立刻沉声道：“你冷静一点，越是紧要关头，越是需要大家保持冷静。”
  戴钱二沉默片刻，缓缓吐出口浊气：“......我知道了，我不会添乱的。”自从女友出事后，他跟随着警方协助办案，现在真相已经近在眼前，他巴不得能亲手捉拿凶手。
  电话那头的人换成了余队，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旧能稳住阵脚：“薛继？你把电话给那个女孩子的助理，我跟她说两句。”
  薛继应了一声，将手机递到曲青青的助理面前，憋了一句勉强称得上是安慰的话来：“把眼泪擦一擦。”
  助理用手背胡乱地在脸上抹了几把，一边道谢一边慌忙地接过手机和余队通话。
  唐旭看不下去，默默地抽了几张餐巾纸塞进她手里，然后和薛继一起站到了一旁安静等待。
  余队先是在电话里安抚了一通，等助理的情绪平复下来后，他才接着开口问道：“曲青青的手机现在处于什么状态？”
  助理说：“工作的时候一直调的静音模式，我打了几通都是无人接听。”
  余队说：“嗯，这样，接下来的时间里请每隔五分钟给她的手机拨打一次电话，尝试与她取得联系。我们已经定位到她目前的所在位置，就在余安区临祁菜市场附近。”
  等助理应下后，余队又斟酌着问：“冒昧问一下，曲青青平时和刘彰益有什么联系吗？这一点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还请如实告知，警方会对此保密的。”
  通常来说，艺人的生活助理是对艺人的私下状态了解最深的人，艺人在他们面前更是可以放心大胆地表现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所以经常有艺人被爆料对待助理态度恶劣，私底下与镜头前判若两人。
  助理迟疑了一番，最后硬着头皮如实答道：“有联系......经常会一起出去吃饭逛街什么的。”
  助理和艺人之间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在场的大都是圈内人，关于曲青青的事，她只能点到即止。
  余队那边声音逐渐沉了下去，“我们初步推断，刘彰益这个人，是个恋童癖者。而他的狩猎对象，是年龄在十四至十八岁的少男少女。”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们查过了，曲青青上个礼拜刚满十八岁吧？”
  就是这句话，让助理的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窟。
  关于恋童癖这一点，是警方意外之中在李佳沐的邮箱里发现的。
  那封邮件夹带了一份视频附件，也许是发送到一半的时候李佳沐已经遇害，邮件没能发送成功。
  视频的时长只有一分钟，全程只有声音没有画面。
  在一阵衣物摩擦时带来的悉索声之后，视频里传出了一个女人粗重的喘息声。
  她颤抖着声音，在黑暗中问道：“为什么？”
  这时候进度条已经过去了五十四秒。
  在大家凝神屏息之际，一道粗哑的男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因为你长大了。”
  他的声音仿佛一只从血海炼狱里爬上来的魔鬼，嘴里吐着恶心、冰凉的黏液，说出的话恶意满满，让人遍体生寒。
  话音刚落，视频也就到此结束了。
  余队没有告知戴钱二关于这个视频的事，戴钱二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协助警方调查，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被困在荆棘囚笼中奄奄一息的野兽。
  在这个状态下，这个视频的存在很有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那根稻草，将他的精神与身体一起压垮。
  电话挂断后，助理背靠着墙，那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依旧笼罩着她。
  恋童癖......曲青青正处在花一般的年纪，两人虽然只是合作关系，但如果曲青青出事了，就是她的失职，她会谴责自己一辈子。
  半晌，助理缓过神来，将薛继的手机换回去，鞠躬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