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作者:公子六月      更新:2023-03-12 06:43      字数:6053
  蓝浅浅吃得相当满足,等吃饱喝足了,这会儿她才终于想起来她山洞里藏着的那个双目失明、无法动弹的伴侣夫婿来了。
  她瞧着黑脸汉子身上的短打,便联想到了那日因她生火而不小心被她烧了的阿执的衣裳,这些日子以来,青年一直是光着膀子穿着薄薄的里裤躺在草堆里,夏季多有蚊虫,野外更甚,青年满身的红疙瘩,又坚决不肯让她舔口水给她消肿止痒,可把蓝浅浅给心疼坏了。
  来之前,赵元衡还让蓝浅浅方便的话给她带一套衣衫回去,这会她总算是记起来了。
  于是蓝浅浅沉思片刻,有些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再次开口对夫妻二人道:“那个……能否……能否再向大哥大嫂借一套男衫于我,我得拿回去给我夫君穿。”
  黑脸汉子挠挠头,衣裳?他们家最好的衣裳便是成亲时那套细棉布红喜服,只在两人成亲那天穿过一次便小心收了起来,男的那套将来老二成亲能继续穿,女的那套则是要留给小妹出嫁用。
  可这会儿还留着干嘛!拿出来伺候姑奶奶呀!
  于是黑脸汉子拉过自己媳妇,再次吩咐道:“快去,把咱成亲时穿过的那喜服拿出来,连带你的那套也一并拿了给贵人。”
  第12章 深海富婆
  汉子媳妇这会儿都已经麻木了,总归拿了人家一颗无价的夜明珠,就算把她家这三进破瓦房送给这姑娘都成!于是她二话不说就转回内屋拿衣裳去了。
  于是待到蓝浅浅准备离开时,桌子上光给她捎带走的包裹就有两大包,一包吃的,一包穿的,搞得一向厚脸皮的蓝浅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就给了人家一粒她拿来照明用的珠子,人家把她当贵客一样供着,还让她连吃带拿的……
  蓝浅浅在心里默默掰着手指算了算,她一共吃了三只鸡,一只鸭,一盆子盆口比她脸还大的红烧肉,两碗鸡汤面,一大盘叫不出名字的甜糕。
  吃了这些,她又给阿执捎带了一只鸡一只鸭、一包饴糖、十个比她拳头还大的大白馒头,再加上这两包衣裳……就给了那么一颗夜明珠,她担心会不会不够啊?
  蓝浅浅又是忐忑又是羞愧地问:“我……我没钱,就那么一粒珠子,我吃了这么多又拿了这么多……”
  “够了够了够了!这颗珠子全够了……”黑脸汉子也是个憨厚实诚的老实人,并没有因蓝浅浅的无知而刻意欺瞒,他恭敬地立在一边,用手将屋子里各个角落都指了个遍,“嘿嘿……贵人您瞧瞧,咱家里还有什么您看得上眼的,您想要什么尽管拿走便是,您都给了珠子了不用客气!”
  蓝浅浅搔搔头,这一颗夜明珠就能换这么多东西?
  她不禁暗暗懊悔,这样的夜明珠她床底下大大小小地堆了一床底,平日里这么闲职着都长了青苔了,早知道这样,从龙宫出来前她就应该多带几颗……
  因着这颗夜明珠,这家人简直是贴心到家了,黑脸汉子见蓝浅浅披头散发的有些怪异,就此出门必惹来议论围观,便挽留蓝浅浅,让自己媳妇给她梳了发髻再出门。
  黑脸汉子媳妇是个手巧的,三两下便替蓝浅浅绾了一个适合少女的垂鬟分肖髻,还将自己都舍不得戴的一支梅花银钗簪在了她的头上。
  爱美是水中陆上所有女人共同的特征,这般样式的梳妆与蓝浅浅在深海时的打扮是迥异的,她觉得新奇,拿着铜镜左瞧右瞧欢喜得不得了。
  正照镜自赏着,外头有笃笃笃的声响朝这里近来,蓝浅浅抬头一看,是个拄着棍仗、满头花白的老妇人。
  见着老妇人艰难地跨进门来,一直立在旁边的黑脸汉子急忙上前将人给搀住了,扶到旁边的板凳上伺候她坐下,“娘,您怎过来了,不多睡会儿?”
  老妇人满是沧桑褶皱的脸一道道紧皱在了一起,深叹一口气,“大早上的,你就让你媳妇一趟趟往我那儿跑,一会儿是要用你弟弟的聘礼,一会儿又要借聘金银两,我哪里还睡得着,根儿,你告诉为娘,家里出啥急事了这么着急用钱用粮,我这心里被吓得七上八下的,可别吓为娘啊!”
  “娘您别急,没啥急事,就是家里来了贵客,急需用钱粮款待,这位贵客她给了咱们……”黑脸汉子凑在自己老娘身边低声给她解释着什么。
  母子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什么蓝浅浅完全去在意,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老妇人那双混浊空洞的眼睛上。
  蓝浅浅探过身子凑近站在她身边的汉子媳妇悄声问道:“大嫂嫂,这位阿婆眼睛是看不见吗?”
  汉子媳妇点点头,“好多年了,我嫁过来之前婆婆的眼睛便是看不见的。”
  “那可知是什么原因导致阿婆失明的?是中了什么毒吗?”蓝浅浅很好奇,继续悄声问道。
  汉子媳妇:“不是中毒,具体咋看不见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听我男人提过几回,大抵便是从前在田间地头干活时不小心滑倒,倒下去时头正好磕在了一块硬石头上,后来便看不见了,郎中也瞧了不少,药也吃了不少这么多年就是没有一点儿起色,郎中说是……说是颅内有摔伤时留下的瘀血块才致使失明的,治不好,得看天意。”
  蓝浅浅若有所思,沉默了好久,同样都是失明,不是中毒所致……瞧着,这老妇人的情况和阿执的怎这般相似呢?
  那边黑脸汉子安抚好老娘,转过头来正巧便撞见了他家的贵人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娘瞧。
  黑脸汉子忐忑不安地问道:“贵人……贵人可觉得不适,哪里还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您尽管开口便是。”看上家里的什么拿走便是,他绝无二话,可……可要是看上他亲娘……这就有些为难他了,这么个年轻貌美的娇弱贵客要他眼瞎年迈啥都不能干的老娘回去也没甚用处吧……
  蓝浅浅回神,羞涩脸红,指着老妇人手上那根盲棍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支吾开口:“那个……那个就是……这种棍杖还有吗,能也给我也来一根吗?”
  黑脸汉子一愣,随后骤然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点头,“有有有!我娘的盲棍就是我给削的,贵人你要几根我就给你削几根,保证用着衬手……”只要不是要他老娘万事好商量!
  ——
  蓝浅浅从黑脸汉子家里出来时已经大半天过去了,她肩上扛着一根棍子,棍子一端挑着一包沉甸甸的吃食,另一端是鼓鼓囊囊的一大包衣物。
  瞧着时辰尚早,她又绕着村子来回溜达了几圈,东瞧瞧西看看,看什么都是新鲜有趣,就是见到两只狗打架都津津有味,就这样一直闲逛到天黑,她这才想起来山洞里还有个等着她盼着她的未来“夫婿”。
  于是她趁着夜色人烟稀少,鬼鬼祟祟地在村子各处的墙角落、村外林子里的树干上,用鱼骨刀都刻上了小小的月牙形状的图案,从那村庄开始一直沿着她落脚的山洞方向,在不经意的地方都刻上了月牙标记。
  这便是在来时除了带吃食意外赵元衡拜托蓝浅浅办的另一件重要的事。
  这个月牙状的标记是赵元衡与其部下约定的在特殊情况下用来紧急联络的暗号,只有赵元衡本人及手下几个最密切的心腹知晓。
  来之前,赵元衡把这月牙画给了蓝浅浅瞧,托她在有人烟的地方不显眼之处一路往山洞方向都刻上这个月牙图案,怕人不答应,便告诉她这样做是为了能更快地让救他的人找到他,以便于能更快的报恩。
  蓝浅浅一听能快快报恩,自是满口答应了下来,她想着有人来救阿执了,待他伤好了,届时她联系上了深海让谁给送块鲛绡来,往人身上一裹,可不就能随她一道快快乐乐地回深海了!
  于是她胸脯拍得梆梆响,一口应下,任务也完成地相当认真负责,一路走走停停找地方刻图案,等回到山洞时已近子时……
  而此时躺在山洞里的赵元衡又是灰心又是气馁,直挺挺地躺在干草堆上,想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难得地浮现了苦笑,看来还是他想得太过想当然了,都这个时辰了,人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想来也是,不敢蓝浅浅究竟因何离家这么多天不会,但既然回去了,东境现在又还乱的很,不会再回来也是在清理之中,终究还是他对他人抱了太多不切实际的期望,毕竟在对方眼里,自己可不是什么尊贵的太子殿下,只是一个落难受伤、无法动弹的废物罢了。
  “咕咕——”正想着,肚子却是再也无法忍耐,发出了谴责抗议。
  赵元衡再苦笑一声,终是坚持不住了,没抬头,直接伸手准确地抓过一只干硬的烤海参咬下一块,放在嘴里费力地咀嚼几下,然后艰难地咽下。
  他现在也许该庆幸,至少蓝浅浅走前还给他留了这堆海参,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让他变成大梁史书上第一位被活活饿死的太子储君。
  正打算接着吃第二口,忽然他听到洞外因为有窸窣的脚步声传来……
  赵元衡浑身一凛,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一下坐起身,将一直握在左手上不曾放下过的匕首横到了胸前,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他不敢确定是不是蓝浅浅回来了,心中有隐隐的期待,同时也是万分警惕,不敢有丝毫懈怠。
  “海呀么海,水呀么水,浪起来~浪起来~”
  直到听到那荒腔走板、跑调跑了十里八村的熟悉哼曲儿声渐渐清晰起来,赵元衡的心才算放回肚中,紧绷的身子一下子松懈下来,靠在石壁上像是被抽光了所有力气大口喘气。
  要命的是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给崩开了,肩膀火辣辣得疼,赵元衡暗道一声糟糕——
  完了!一会儿又要被糊口水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便听到那本该清甜脆糯的女声叽叽喳喳地吵嚷开了,“啊呀呀,阿执你在干什么呢!不是让你好好躺着不要动嘛,怎这般不听劝,看伤口又裂开了吧!真是的……等着!我这便再去捞些海行草来嚼碎了给你敷上……”
  说着便将带回来的挑子随手往地上一扔,转头便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赵元衡想拦却还是慢了半拍,暗恨没能拦住!
  第13章 做贼心虚
  “啪——”
  湿答答黏糊糊、还带着温热感的一坨一下糊在了赵元衡肩头的伤口处。
  青年虎躯狠狠一震,浑身僵硬一个哆嗦,看不见的眼睛死死闭紧,咬着牙手里攥紧几根干草,额头青筋暴起。
  赵元衡想挣扎,可却无能为力,被死死摁在草堆里动弹不能,也不知这女人是吃什么长大的,死大的力气,只一只手轻轻摁住他的胸膛,他便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了。
  赵元衡觉得,他没死在那精心策划的暗杀之中,最后极有可能被这个称为救命恩人的女人折腾死。
  青年心中不禁流下两行辛酸泪,他活了二十年,众星捧月千尊万贵,从小到大,从未被如此对待过,如今却有一个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女人,天天拿口水糊他,还不许他反抗,将他死死碾压不得动弹!若不是他重伤中毒浑身无力,也不至于此……
  可偏生这个女人还在一旁埋怨他的“不懂事”,长吁短叹的,“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别动别动,怎就这般不停劝呢!这些天我千辛万苦才让伤口将养好了些,你这一胡闹,可让我白费了一番力气,得亏这几日天天嚼了海荇草给你敷熬,毒也解了一些,这会儿又正巧赶,回来了不然你这大开大合的乱动,我又不在,气血毒素逆行,死了都没人知道……”
  赵元衡是死活都不信蓝浅浅那套满口胡邹的“口水解毒”之说法的。
  这些时日以来他也确能感觉体内的毒减缓了些,他坚定地相信,应是海荇草缓解或暂时抑制了毒素,只要他的那些心腹部下能快些找到他,他想他还是有救的,到时候就不必再受这女人口水的摧残了!
  想到这里,赵元衡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肩头伤口处的那坨糊糊上移开,朝蓝浅浅询问道:“之前拜托蓝姑娘的事……不知如何了?”
  蓝浅浅一听,立马仰头骄傲地拍着小胸脯打包票,“我办事阿执你就放心吧,我把事情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在有人居住的地方、回来的路上我都找地方刻了月牙儿,不显眼但保证能让人找着的!不仅如此,我还给你带了许多好东西回来……”
  话头一顿,蓝浅浅转身,献宝似的拿过两个包裹放在自己腿上在赵元衡面前打开来,也不管人家看不看得见,“瞧瞧瞧瞧,是相当相当美味的吃食哦,有一整只鸡,为了让你能喝上鲜美的鸡汤,我特意把整只锅都给端回来了,还有好多个又香又软的大白馒头……”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挠挠头有些愧疚道:“阿执你要的窝窝头没能替你拿到,只有这大白馒头,你看……将就一下成不?等下次,下次我一定帮你要到窝窝头!”
  赵元衡:“……”
  他张嘴就想解释些什么,最后想想还是算了,只僵硬地点点头回道:“无碍,多谢蓝姑娘,馒头更好吃,我更爱吃馒头。”总之不用再吃“碳烤”海参他谢天谢地,馒头、鸡汤真乃意外之喜。
  蓝浅浅见人一脸平静并没有因吃不到窝窝头而面露忧伤,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兴致勃勃地和人分享自己今天一天的成果。
  “你喜欢就成,还有还有……这是桂花饴糖,甜甜的香香的,可好吃了!对了对了,我还给你带了零嘴儿,你要是躺着实在觉得无聊,就吃几块枣泥糕罢,特意为你留的,这枣泥糕可是美味,我差点就给吃完了……”
  展示完吃的,蓝浅浅又拿过另一个包袱开始向赵元衡展示穿的。
  她从包裹里扒拉出那套喜气洋洋的大红男式婚服,继续邀功,“之前你的那套衣裳被我不小心烧了你不是说让我帮忙捎带一件干净的嘛,你摸摸看,这衣裳又干净又漂亮,你换上定是特别合适,也不必再受虫噬困扰,我一眼便相中了这衣裳呢!一会儿你吃完饭了我帮你换上。”
  明显一副求表扬求夸赞的语气。
  青年因着被强制在肩头拍了那坨糊糊的缘故有点小情绪,一声不吭的,只是静静地听着,就是不发表任何意见。
  蓝浅浅也习惯了他的沉默,压根就没把男人的小脾气当回事,继续埋头整理,待两个大包裹里的物什都被她扒了个遍后,终于想起来她带回来的重中之重——那一根被精雕细琢的盲杖。
  “阿执阿执,你猜我还给你带了什么回来?”蓝浅浅兴冲冲地自问自答,“锵锵锵锵~~哈哈,是一根盲杖哦,我方才在村里见到一个阿婆也如你一般不能失明视物,她便是用一根盲杖来辅助行走的,我便向她儿子讨要了一根来送给你,等你伤好了说不定便用上了……”
  “啪——”可怜某人那根脆弱而敏感的神经一下子绷断了……
  而蓝浅浅依旧毫无所觉,兴致越说越高,越说越高,“为了能让这盲杖配得上阿执你的容颜气质,我特地让人家给你在两头都雕了花,你摸摸看,是不是很称手?”
  赵元衡忍无可忍,这头他还在费尽心思殷殷期盼着属下们能找到他,好回京治疗他的眼睛,仍旧抱着极大的复明希望……而那头,这个女人就早早地给他打算好了瞎子该过的生活!!
  ——
  明火跳跃,陶瓦罐架在柴堆上煮沸的鸡汤发出咕咚咕咚动声响,小山洞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鲜香味。
  蓝浅浅坐在一旁,看着青年一手捧着一个简陋粗糙的陶碗,一手拿着馒头,就着汤吃得速度很快,却依旧是优雅自然,气度逼人。
  在这破烂狭小的山洞中,脸上还已经残存这淤青伤痕,却丝毫不影响他浑然天成的贵气。
  蓝浅浅双手托着腮帮子如深海幽蓝的眸子星光点点简直能腻死个人,就连看人吃饭都看得津津有味、春意盎然。
  青年自方才她拿出那棍子开始到现在过去两个时辰了,再没开口说过半个字,就是蓝浅浅喊他也不理。
  蓝浅浅也不恼,一直坚持不懈地没话找话,“唉……阿执你为何要将这盲杖当柴火烧了?这多可惜呀!我好不容易托人给你削的,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做成的,有了它你日后行动也能方便许多,也不会老是如现在这般总是磕着碰着了,你……”
  “不用!我用不着!”赵元衡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他急促地吸气再吐气,明着是说与蓝浅浅听,却也不知究竟是在安慰谁,“我这莫名其妙的失明,究竟是何缘故尚不明确,若有得当的医治之法,不定还是有复明的希望的!”
  蓝浅浅想想也是,然后她忽然想起白日里在黑脸汉子家的那个失明老妇人……
  于是她起身走到赵元衡身边,伸手在他的头上揉乱了头发就是一气乱摸。
  一阵细细摸索后,蓝浅浅果然在青年后脑勺偏右靠近太阳穴的位置摸到隐约有一个凸起的小包,这几天应是消下去了许多,但她仔细触摸还是能感觉到这肿块,想来出事的时候定是磕得挺严重的,“阿执这里可疼?怎么会撞的这个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