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作者:小谢娘      更新:2023-03-13 05:42      字数:4052
  “好。”干脆利落,不带任何游疑。
  韩江雪猛然间一抬头,将这一碗浓汁全部含进了口中。
  在月儿诧异到张嘴正欲阻拦之际,他突然俯身,唇瓣猛烈地抵住了月儿已经被揉捏红肿的唇上。
  口中的汤汁渡进了月儿的嘴里。
  一切都太过于突然,月儿惊恐间直愣愣地将汤汁咽进肚里了。
  那味道,酸涩苦咸,回味里还带着苦涩难耐。
  味蕾受到的巨大冲击让月儿双目圆睁,惊讶万分地看向韩江雪。眼前人口中仍留下了一半的汤汁。
  细数咽了下去。
  只是神色比月儿坦然了许多。
  “月儿,各留一半,谁都别想逃,谁也别想多占。”
  作者有话要说:  灵感来自于今天医生开给我的又苦又涩的汤药。没错,我就是这个自己受苦就要让亲生儿女跟着受苦的变态(并不)
  医生今天连对我说了六次“太惨了”,最近真的忙到飞,身体又略有点小问题需要调理。
  更得晚了,实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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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极致的各色滋味在味蕾之间轰然炸开, 即便已然吞咽下去, 月儿口腔之中的回味仍足够将她的眼泪都呛了出来。
  这终究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月儿无从得知,即便是死, 也不必给她这般刻骨铭心的最终体验吧……
  月儿眼角挂着味道刺激出来的泪滴, 仰面看着韩江雪。
  对方的感受也不会比她更好,只是竭力忍着, 一脸的波澜不惊。
  “这是芥末, 酱油, 黄连, 冰糖,陈醋调制的一碗汤汁,你我各分一半, 喝下去了。”
  韩江雪的声音低哑,似是被风沙磨砺过万年的石块。他甚至不去看月儿的眸子, 眼神游离, 似是在讲述着一个与他们并不相关的故事。
  “酸甜苦辣咸,月儿,人活一辈子,没有什么是不会经历的,也是完全没有必要惧怕的。你我,所有人,生而向死,终究都是大梦一场, 开篇如何并不重要,结局如何又无从预期。几十载光阴倏忽而过,我们为什么不能携手把这些酸甜苦辣熬过去呢?”
  韩江雪垂眸,声线中近乎带着哀求:“无论有多难,我们共同面对,好不好?”
  这放低了身段的哀求,于月儿而言比辱骂责罚更让她心痛万分。他是多么骄傲的人啊,却低声下气的求着她。
  可月儿心疼之余,她仍有理智,自己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了。
  “如果是外来的酸甜苦辣,我愿意与你一同承担的。我愿意做你的盔甲,你的刀枪,你剑锋所指,我愿意粉身碎骨为你冲锋陷阵的——”
  月儿颤抖着:“可是江雪,如果这些酸甜苦辣,这些风霜都是我带给你的。我该如何自处?我于心何安?”
  韩江雪一双炙热的眸子在月儿的话语中逐渐冷了下去,他突然起身,从床榻上爬了下来。立定床头之时,不紧不慢地整理了自己跪坐时压皱的裤线。
  好整以暇地问道:“嘴里的滋味好受么?”
  芥末的回甘让月儿近乎能哭出来。她自然不好受,可她也知道,自己失去了撒娇的资格,只能咬牙挺着,别过脸去,不再看向韩江雪。
  韩江雪冷笑:“好,这么久以来,你想要做什么,我便全力以赴支持你,就是想让你眼界开阔些,快点成长起来。如今你果真是进益了,面对外界的压力畏畏缩缩,反而和我玩起了心如磐石了。”
  他转头看向一直低头不敢靠前,仍旧端着托盘的狱卒:“看来少夫人很享受这种滋味,把碗放下吧,我们走,让她好好想一想。”
  狱卒上前,将托盘中的另外一个碗放在了月儿的床榻上,与月儿的脸不过有着一寸远的距离。
  二人离开,偌大的空旷牢房里又只剩下月儿自己了。她并不害怕独处,甚至享受独处的静谧。可这一刻,月儿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伤了对方的心呢?可月儿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自我麻痹下去了。她对韩江雪多的一分一秒的贪恋,都将是他人生的绊脚石。
  地龙烧得火热,月儿身上的衣裤也颇有些厚度。很快,月儿便感觉口干舌燥。
  她想喝水,但着实张不开嘴去呼唤。
  月儿转头,看向了放在她脸边的瓷碗,碗口很高,她躺着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却能清晰看到碗外壁上结了一层细密的水汽,近乎能凝成冰霜。
  那碗里是冷的东西。
  月儿竭尽全力将自己的身体撑了起来,凑近那碗口。白皙的腕子被铁勒得泛红,终于,她瞥见了那碗里的东西。
  奶白色的,半融半冻的化成了一滩……是月儿最喜欢的,冰淇淋。
  香甜的气息弥漫开来,牛奶的浓郁,香料的甘甜……这细枝末节处的体贴让月儿彻底哭出了声来。
  他对她的庇佑,从不是温室里娇花的万般呵护,是愿意让她去直面风雨,愿意让她体味人生百态,最终,在她慢慢强大之后,将她脆弱的阴影小心呵护着,给予她最体贴的温暖。
  就像今天,尝遍了酸甜苦辣之后,把最甜的,最沁人心脾的,她最视为珍宝的,捧到了她的跟前。
  月儿抽噎着,泪水终究如同决堤的洪流磅礴入海,她一颗并不十分机巧的内心如今如同受着冰与火的极度煎熬,进一步刀山火海,退一步万丈深渊。
  她终于发现了自己的脆弱与无能。她不想逃避,却偏偏只能逃避。她也想赌一把,去他娘的红尘俗世,可最终却举步维艰。
  慢慢的,精疲力竭的月儿伴着冰淇淋散发的幽幽甜香味睡了过去。
  半睡半寐之中,月儿的思绪便神游太虚之外了。梦里的韩江雪站在迷蒙雾霭之外,身形笔挺,背对着月儿。
  月儿赤着脚想要靠近,却无论如何都拨不开那层层浓雾,脚下的路崎岖不平,锋利的石子划破她细嫩的皮肤,鲜血弥漫开,将浓雾都染得嫣红且血腥。
  浓雾之外的身影依旧不近不远,任凭月儿如何呼唤,都不曾转身。
  “江雪……江雪……”
  现实中,月儿湿漉漉的头发粘粘在她红扑扑的小脸之上,玉足轻蹬着,似乎想要飞奔起来似的,却被镣铐牢牢困住,将瓷白的脚踝磨得泛起了血筋。
  她干巴巴的朱唇之中暗暗呢喃,双眉紧蹙着,急切地向上用着力气。
  “江雪……你回头……”
  梦境之中的韩江雪终究没有让月儿靠近分毫,她一路狂奔的追着,距离却没有丝毫的拉近。终于,在崎岖山路的尽头,月儿突然之间感觉脚下一空。
  转瞬间,犹如坠入无尽深渊。
  她猝然惊醒,上半身用力,想要惊坐而起,却又被镣铐死死拉了回去,跌入柔软深陷的床榻之间。
  唯有那天鹅般细长的颈子仍不甘地舒展用力,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江雪……”
  睁开眼,才发觉是幻梦一场。她依旧在干燥温暖的牢房之中,不过与之相似的,是她真的与韩江雪渐行渐远了。
  转头来,月儿却心下一凛。她刚刚声声呼唤的人就站在她的身边,手里端着那装着冰淇淋的瓷碗,冷眼睨下来,没有说话。
  想来他都听见了吧……月儿赧然,自己终究是个没出息的家伙,总把最脆弱的地方展露给这个男人。
  韩江雪走向前去,坐在床沿:“这么有骨气,渴死都不肯吃一口冰淇淋?”
  月儿心中有气,你放那位置,又束着手脚,我拿什么吃?可此刻绝不是打情骂俏的好时机,便只能硬着头皮别过脸去,不把自己的虚心显现出来。
  韩江雪伸手将月儿脸颊上的乱发抚了去,用勺子盛了一勺冰淇淋,递到了她的嘴边:“好了,想和我拗下去,也得先活着,别渴死了。”
  冰淇淋早已化成了奶汤,但对于月儿干燥的口腔而言,无异于久旱逢甘露。
  她略有抗拒,又贪恋那清甜的味道,仔细想来,此刻别别扭扭,不变是欲拒还迎的把戏了么?她无意再去撩拨他的心弦,于是老老实实受着,张嘴吞下了那一勺奶油汤。
  韩江雪低头想要吻去她唇角的残渍,但最终只是用指尖轻抚了去。
  “江雪……你打算锁我多久呢?”
  “到死,你愿意么?”韩江雪眉眼未抬,只搅动着手中的冰淇淋汤。
  “可这对于我们来说,有什么意义?”
  韩江雪眉梢一挑:“意义?人活着又有多少意义呢?你被我锁在这,你就是我的。你的身体是我的,你的灵魂就永远困在这了。我们可以在这里聊过往,聊未来,聊你和我,□□,吃饭,喝酒……你说没有意义?”
  韩江雪的喉结山下滑动着,似乎在隐忍着某种难以抑制的情绪。
  半晌,他冷静了许多:“月儿,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这镣铐能锁你多久。到底什么,能让你彻底放下过去,愿意心甘情愿地留在我的身边。我想过和你要个孩子,失败了。我也想过我们不妨在这里要个孩子——”
  他苦笑一声:“可是如果我现在强迫你,你一定会恨我吧。”
  他慢慢回头,看向月儿的双眼:“你就那么在乎那个过去?那个或许会对我们带来威胁的过去?连再试一试,都不愿意么?”
  月儿长久保持一个姿势,双臂已经发麻。她轻微扭动了自己的四肢,镣铐撞击,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韩江雪恰好看见了她手腕脚踝处的磨伤,说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我有办法,能让你摆脱过去呢?”
  月儿抬头,看向韩江雪,不明所以:“欺人容易,欺己太难了江雪……过去就是过去,如何能摆脱得了呢?”
  “死。”
  韩江雪顿了顿,重复了一遍:“死——一了百了,于死人而言,过去是什么样的,都无所谓了。”
  他眸光清冷,寒意逼人,凑近月儿,低哑着嗓音问道:“为了脱离我,你什么都放得下么?”
  月儿无法不将这段话视为一种威胁,这种威胁显得韩江雪有些急切得过分了,有种穷途末路的辛酸。
  可这威胁于月儿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并不美好的解脱呢?
  至少她一死,韩江雪便没有了任何牵绊。他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他想做的事业,不必再为她分心,不必受旁人威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月儿干脆利落地点头,她同意了,长痛不如短痛,好过在这里彼此惦念又相互折磨。
  韩江雪面对月儿的干脆愣了一秒,但他很快便咬了后槽牙:“好,我们现在就去。”
  韩江雪掏出钥匙,三下五除二地将月儿身上的镣铐除了去。月儿坐起身扭动着手腕,她还想蜷着身子去搓一搓泛红的脚踝。
  却在伸手的刹那感觉自己被囫囵个地抱了起来。
  仍旧窝在他的怀抱里,仍旧是贴心地将她的手脚藏在了他宽厚的斗篷当中。
  只是眼底的眷恋与爱怜,再也没有了。
  月儿闭上眼,呼吸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她突然觉得死在这样的怀抱里,是死得其所了。
  带着她一生最为贪恋的东西离开,求仁得仁。
  韩江雪一路抱着月儿,出了牢房,出了监狱。司机与副官一溜小跑跟在后面,怯生生地询问是否需要坐车,都被他眼风扫过,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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